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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转帖] 【短篇小说集】红色警戒3日冕MOD背景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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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20-4-12 09:02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发帖际遇]: SHIht_bj 在论坛发帖时没有注意,被小偷偷去了 8 PB 金圆券. 幸运榜 / 衰神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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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0-4-12 09:17 | 显示全部楼层
本帖最后由 SHIht_bj 于 2020-4-12 09:21 编辑

背景故事——命运轮回(壹)

        漠北的大草原上,及膝高的野草被徐徐秋风吹得摇摇晃晃,夕阳下,远处传来了一阵马蹄声,越来越近,“哒哒哒哒... ...”一个腰背弓箭的汉人士兵正骑着骏马驰骋在草原上,西下的落日把他的影子拖得很长,他姓赵,是蒙古大军中的一员汉弓手,在蒙古人手下拼命已经有一段时间了。虽然和南朝皇族同姓,但其实他和那群人并没有关系,至少, 一百多年前,那些皇族们就已经抛弃了他们逃到了南方。他原本是一个读过书的金国秀才,因为得罪当地豪强,家里无奈得把他送到军营避难,因为眼神好,且体格健壮,他的箭术与日俱进,虽不及射雕手那样百发百中,却也足以惹人惊叹了,他在金国的一名将军手下担任过百夫长,并担负守卫着金国北境一个城池的任务。几年前,面对来势汹汹、如乌云一般席卷而来的蒙古大军,将军不想让部下做无谓的抵抗,也同时为保全城中百姓性命,他选择了主动开城投降,因而得以被保留了编制、辎重,继续为蒙古人效力,其中便包括这位赵姓百夫长,还有他的马,他的弓。

对于赵百夫长而言,这似乎并没有多别扭和值得奇怪之处——自己不过是从为金人拼命的汉人变成了一个为蒙古人拼命的汉人而已。虽然他以前读过的书教过他“忠君爱国”“君君臣臣”之道,但此时的他更喜欢用“良禽择木而栖”“君子不立危墙之下”来安慰自己,亦或是麻痹自己?即便南边有一个汉人建立的王朝,然而这对他而言,就好比是对蒙古人一样陌生。一切都如此的顺理成章,几年来,他们的部队总是站在蒙古军阵的最前面,担任着大军先锋,准确来说,在蒙古人挥师向北,发起似乎漫无目的西征之后,他们便成为了蒙古人在中原的征服力量的主力,着实立下了赫赫战功。在连年不断的征战岁月中,他总是对所遇的敌军耿耿于怀——他们和自己还有部队里大多数人一样,穿着同样服饰、束着同样发髻。百夫长逐渐出现焦虑不安的状况,他说不出这种感觉是什么,或许是自己杀的人太多了?亦或许是在梳着奇怪发型的蒙古人面前低三下四太久了?而有一件事,成了压垮他的最后一根稻草。

在一次战斗中,他独自一人远远开弓,纤长的箭拖着羽尾射中了一位在城墙上守城的老人,那个老人握着插在自己胸口上的箭摔下了城墙,而墙上,一众妇女老幼呼喊着、嚎哭着。蒙古人的总攻号角被吹响了,在这座连妇女老幼都登上城墙进行绝望抗争的城里,再没有奇迹能抵挡这如潮水般的蒙古军队了。

赵百夫长坐在马上长吁一口气,但看见摔下城墙的老人动了一下后,他又突然紧张了起来。蒙古人的一发石弹精准地砸开了城门,不善近战厮杀的他这次却纵马冲在了前面。而在别人涌进城池的时候,他却骑着马来到了墙根边,此时此刻,除了这位敌军的百夫长,再也没人留意到这位可怜的老人,他还没死...…他摔在城下,那一堆仍未腐烂的尸骸堆中,他仰天缓慢挪动,挪到了墙根下,背倚着城墙坐了起来。百夫长骑马来到了他的面前,坐在马上的他俨然是一副胜利者的姿态,但脸上却挂满了愁色……

他看见了,那个老人紧紧握着射中胸口的箭,从伤口和口鼻中喷涌而出的鲜血,染红了穿在身上的服装,和他身上一样的服装。老人摔下来时撞掉了发髻的束绳,披头散发地坐在墙根边,奄奄一息。老人喘着大气,死死地盯着他,百夫长的战马忍受不了尸体的腐臭味开始不安分起来,他抖抖缰绳、轻抚战马以让它镇定下来,但却一直和这个死死盯着他的老人对视,他此时此刻竟然被老人那深入骨髓的目光惊出了冷汗。老人缓缓举起右手,费力地指着他,努力地想张开口,但未等说出话来,鲜血便再次从口中流淌出来,随后举在面前的手也无力地摔下、摔到满是血污与碎片的地上。那个老人死了……眼睛没有闭上的死去了,他的眼角滴落了几滴泪水,从被鲜血染红的脸上划出了两道泪痕。

百夫长下了马,拾起老人的束绳,像是没有听到城内一阵阵哭喊和杀戮声一样,为老人绑好发髻。直到他的手离开那正在逐渐冰冷下来的躯体时,他才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

比起蒙古人奇怪的发型,他似乎更喜欢绑在他和这个老人头上的发髻。

“君子正冠而死”——父亲在成人礼上说的话,忽然就浮上来他的心头,尽管那快遥远得像是自己未曾听过一样了。

他撕下一块布,试着擦去藏在老人脸上皱纹里的尘土,却好像让那张怒目紧张的脸更脏了,只得轻叹一声,轻抚老人的眼皮好让他瞑目。百夫长站了起来,死死地闭上了双眼,良久才艰难的再次睁眼,他翻身上了马,往已经血流成河的城中走去……

微信图片_20200412090353.png

自那以后,每当夜深人静之时,他的脑海中经常浮现出那老人的死状,甚至无数次的因此从睡梦中惊醒。

这一天的半夜,他再一次梦到了同样的景象,掐断了他的沉睡,回过神来,赵百夫长发现月亮已经挂在草原夜空之中,今天是满月,浑圆且明亮的月亮洒出一道道银色的月光,将草原照得亮堂堂,地上好似铺满了一层白霜。数月之前,他所在部队被调到漠北草原内部,对他来说,颇有种失去了利用价值的感觉——因为没有了战事,无聊的他只能骑着战马在草原上驰骋,以缓解自己的烦躁。他有点想念自己的家乡,想念那些和自己说着同样的话的人,想念自家的老父母,想念上元节吃过的菜。事实上,他也不知道自己跑到了草原哪里,但他并不会害怕迷失在草原里,因为顺着河流走,总能见到几个蒙古牧民,再靠着学来的撇脚蒙古话就能找到部队,至少前几次迷途之时,这一招他屡试不爽。

他爬上了一个较高的山包,草原的夜十分静谧,然而还未等他回过神来享受夜晚的美景,就发现远处传来了一阵阵微小的厮杀声——在草原腹地也有厮杀?他疑惑不解,揣测了最坏的打算,并策马冲向了声音的源头。

半柱香的时间后,他没能意识到自己已经闯进了蒙古大帐的辖区,看到这几顶华丽的大帐被战火和喊杀声包围,源源不断的蒙古骑兵和侍卫还在一批一批地冲向那里,他不禁打了个寒掺,但好奇心驱使他决定再接近一点以观察发生了什么,百夫长把自己的战马安置在这里,自己爬上了一个不太陡峭的山崖,而此时此刻,他并没有发现背后的满月出现了异样。他已经接近了一个足够观察大帐的距离,喊杀声和……奇怪的“踏踏踏”的声音也越发清晰,站在高处,他清楚地看到,一群奇装异服的人和巨大的怪物被如潮水般的蒙古大军团团围住,中间独自站着一个泰然自若的人,没有头发,如僧侣一般,还不时得指挥着其他怪人;最外围那十几个奇装异服的人手不仅刀枪不入,还手持着会发光的剑和能射出火光的法杖,巨大的几个人形怪物高出蒙古人数倍,眼睛发着荧光,身上长满犄角,活像阎罗王,挥舞着手中发光的长刀向蒙古人砍去,被他们击中的蒙古人无不断成两截亦或是粉身碎骨,很快,怪人们的四周便被尸骸和断肢所包围,白金色的大帐已经被鲜血染红,在火光和月光的映衬下,显得无比骇人和惊悚。蒙古人仿佛被血之浪潮所淹没,如同在烂肉中翻滚的蛆虫。此情此景已经超越了百夫长的理解范畴,他被震撼得说不出话来,只觉得此情此景宛如人间地狱。

厮杀还在继续,哦不,屠杀还在继续,一柱香的时间?半柱香的时间?不知道过了多久,那一声声喊杀声逐渐变成哀求声、哭喊声,一群群外围增援而来的蒙古人继续涌入大帐营地,内侧的蒙古人却因为惊惧极力向往外奔逃,相反的人流撞在一起,营地内乱作一团,蒙古大军就像被狼群驱赶着的待宰羔羊,毫无秩序地簇拥在一起,发出阵阵悲号。

而此时此刻,百夫长听见背后的天际,传来了一阵阵“咻咻咻”的声音,他的心中被恐惧充斥——它们发现我了吗?他慢慢转过头,发现天边本是圆形的月亮已经变成半月,是月食!月亮似乎也化为血色,血月?从云层中冲出了数个像鸟一样的‘十’字型怪物,他们的身后带着长长的蓝色火焰尾巴,就像流星一样,但排列得如大雁般整齐,快速地从他头上俯冲了过来。他赶紧匍匐在草地里,想掩藏自己,像一个无助的孩子一般,连大气都不敢喘。

微信图片_20200412090357.png

而真正的杀戮,其实现在才刚刚开始......

只见那几个盘旋在月色下的“流星”怪物飞近蒙古人时,却突然像陨石般直直坠地,在最外层的蒙古人群中“挤”出了一个个小空地,这一切就发生在他的面前不远处,百夫长在山崖上远远地望着,怪物在山崖下驱逐着蒙古人,他敏锐地发现,这几个从天而降的怪物变成了长吻,长着双翼,四足的惊骇模样,脚下踩着火花。他无法形容自己所看到的一切,只记得自己以前在机缘巧合下听说过这种在《史记》中就被记载了的怪物:

“天狗状如大奔星,有声,其下止地类狗,所堕及炎火,望之如火光,炎炎冲天。其下圜如数顷田处,上兑者则有黄色,千里破军杀将。”

“天狗!是天狗!”伴着血月的逐渐残缺,月光也逐渐黯淡起来,他恐惧地喊了出来,但很快就用手捂住了自己的嘴,颤抖地蜷缩在草地上,死死盯着远处那几个“天狗怪物”。只见那几只“天狗”除了头上的眼睛以外,肩上还有一双眼睛,那双眼睛闪着蓝色的火光,倾泻一阵阵火焰,在天狗面前的蒙古人一个个应声而倒,但那几个天狗怪物仍没有停止杀戮,它们从外围排列着整齐的队伍向大帐营地内进发,在它们面前的蒙古人,不管是在逃跑还是在反抗,无不在蓝色火光的闪烁中倒地而亡,蒙古士兵们被营地内部的一群怪人和外围的天狗怪物进行着单方面的屠杀,遍地都是四散飞溅的断肢与四分五裂的尸骸,鲜血竟然染红了山崖下的草地,汇成了小溪流入了河中,想来在经受血液的灌溉与尸体的滋养后,来年此地的牧草将会格外茂盛。

天狗怪物们在人群中清出了一条血路,向营地内那群怪人飘去,剩下的蒙古人已经无力再阻挡那群怪物前进,能跑得动的人一哄而散,不能跑的蒙古人也在拼命地在尸山血海中爬出了营地。消失的月亮再次出现,但变成了血一般的颜色。

一切……又恢复了平静,在血色的月光下,大地竟然再度恢复了静谧,哦不,是诡异的静谧。

他呆呆地趴在草地上,已经说不出任何的话了,脑子似乎也停止了思考,那群奇装异服的人开始停止杀戮,为首僧侣模样的人拍了拍刚刚踏过蒙古人尸体而接近他们的天狗的头,一阵白光闪过,他被闪得闭上了眼睛,当他再睁开眼睛时,那群怪人和天狗,都消失了。山崖下,只有一堆堆蒙古人的尸骸,如同小山般堆积在已经被染成红色的草地上,还有一条被血染红的小河。

他懵懵懂懂地缓缓站了起来,除了自己脚下的草地,眼前的任何场景都变成了血红色,他喘着大气,急迫地喘息着。

他脑海里有闪烁出那个被他射死的老人的惨样......

此时,他突然听到了背后有异响,百夫长的脸上刹那间变得无比惨白,冷汗如雨滴般掉落,面颊上的汗滴流淌到下巴,然后滴落在草地上。迟疑了一会,什么都没有发生,他缓缓转过头,却发现只是他本来放在远处的战马走了过来,可他并没有在看到是自己的战马后放松下来,相反,而是反常的哀嚎起来......

“啊!!!!!!!!!!!!!!!!”

他的战士意志已经荡然无存,仿佛变回了曾经的那个柔弱书生。

哀嚎声响彻山崖,在山谷中回荡,他身边的战马被惊得跃起,可他并没有安抚自己的战马,而是迅速跨上马鞍,策马向远处的地平线跑去。

“天罚!!!!!!!是天罚!!!!!!!!!!!!”他崩溃了,怒吼着、面目狰狞地纵马疾驰,消失在地平线上。

那一夜,几乎所有的蒙古高层都被那个“天神”化为尘埃,同样的,无数蒙古军主力和侍卫也陨落于此,葬身在漠北的草原上。

空旷的草原上,夕阳依旧,沿着一路被踩塌的野草,能看到一人一马缓慢地走着。距离那个恐怖的月食之夜也就几天过去了,百夫长已经在漠北草原逃亡了几天,草原是如此的大,大到似乎他再怎么走都走不到尽头。

遭遇恐怖经历的那晚之后,他回到了军营,却发现部队已经撤走,穿过满是垃圾和杂物的废弃营地,来到营地校场,却看到在旗杆上挂着几具被吊死的尸体。下面用着蒙汉双语写着“蛊惑军心者杀、叛逃者格杀勿论”。他无法想象,军队撤走的时候得有多么混乱,更无法想象他若是在部队撤走之前回到军营,并说出他看到的一切,旗杆上会不会多一具尸体。

微信图片_20200412090403.png

根植于对“天狗”的恐惧,他并没有再想那么多,只想着离开这个是非之地,这次的撤离如此混乱,或许是因为将军也听到了风声从而带着军队跑掉了。这些被吊死的倒霉蛋不过是用来稳定军心的替死鬼而已。事到如今,失去了与军队的联系以及自己上司的庇护,以后一切的一切都得靠自己了。天狗再怎么凶恶,此时此刻应该也还在追击大部队,属于自己的“天罚”应该还没降临,现在他唯一的任务,就是逃,不择手段得逃,而逃亡之路上最不能缺的,就是食物。

“凡是立过战功的人,无论因何而亡,只要带回来了尸体,都给他放几个胡饼供着,黄泉路上也不能让他饿了肚子。”这是他部队的将军在金国时就立下的规矩,此举确实是让下面那些视死如归的士兵们产生了一丝丝的归属感。但带回尸体这个条件太苛刻了,大多数时候的胡饼,都是给病死在军营里的老兵或者犯事被处决的罪兵,久而久之,这胡饼也就没多少人想要了。但此时的他那里管得了这些?他的脑子已经被饥饿占领,动物的本能驱使着他的眼光扫过旗杆下的高台。果然,他隔着旗杆,发现在台子上的另一边,垒着很多的胡饼。他激动地跑了过去,却被围在旗杆高台四周的拒马挡住了。

他没有多想,拖着疲惫的身体一点一点挪开堵在面前的拒马,冲上旗杆下的高台,翻到了另一面,但不慎被木板绊倒,重重得摔在了高台上。

“啊!”

他痛苦地在台上挣扎了一下。但发现自己刚好摔在这堆胡饼的面前,他没有站起来,而是快速爬了过去,趴在地上拿起不知道多少块胡饼,狼狈地塞进了嘴里,把两腮都撑得鼓鼓的,没有咀嚼、没有停顿,就往肚子里吞。或许是趴着吃东西难受,他吞了几口后坐了起来,大口大口地啃着胡饼,因为被噎住了,他不知轻重地拍了拍自己的胸口,胡饼渣子从他嘴里一块一块掉出来。因为塞了太多的胡饼,他饥渴难耐而且难以下咽,便抄起面前给这群死人的祭酒,大口地喝了起来。

壶里的祭酒逐渐见底,他为了喝到剩下的酒,只能仰头倒灌。然而,他的视线,却被面前旗杆上这双华丽的靴子吸引。顺着靴子向上看,一个死状凄惨无比的男尸出现在他的视线里。男尸双目就像要爆出来一般,布满血丝,瞳孔失去了亮光,甚至开始发白。脸上的肌肉块已经凝固了,凝固在他死亡时狰狞的瞬间。嘴巴张得特别大,舌头好像一只大蛇一样冲出口腔。这是一个熟悉的面孔,面前这具冰冷的尸体,是他的上司,他家里人拜托照顾他的人。

酒壶脱手了,摔在地上,把剩下的酒全洒了出来。

百夫长的嘴张的特别大,大到嘴里的食物掉到了地上,他颤抖了起来。

他颤颤悠悠地仰躺下来,迷茫的嚎啕大哭,一切的一切都在一夜之间变得如此陌生,此时的他比任何时候都感到绝望与无助。

他的上司是所有被吊死的人里官职最高的,想必这一堆供奉的胡饼中,起码一半是属于他的。这位在战场上冲锋陷阵、果断杀伐、投降蒙古之后也拼命履行命令,而且爱兵如子的老上司,最终没能如愿地死在战场上,而是死在自己人的绞绳下。讽刺的是,老上司即使是死了,也在用胡饼“照顾”他,将他允诺过的事情履行到底。

他开始胡思乱想,精神崩得紧紧的。一夜之间的剧变冲击着他的大脑,此时的他睁开眼睛看到的是他老上司狰狞的死状,而闭上眼睛脑子里全是之前死在墙头那个老人凄惨的死状。

“将军杀了太多人……天罚……天罚已经降临了。”他吞吞吐吐地说着,恐惧属于自己的天罚的到来,望着他面前死状狰狞的上司,他想再做一点什么报答这个照顾了他这么多年的人,尽管一切都太迟了。他最终跪了下来,磕了三个响头,然后站起身,伸出发抖的双手想让男尸瞑目。

“快逃!”男尸突然用突出的双眼望向他,张开的嘴巴中似乎透出一句话?

幻听了吗?

“啊!!!!!!!!!!!!!!”百夫长刚刚伸到男尸脸边的手抗拒地弹开,一个踉跄摔倒在高台上,然后迅速地缩起身体,双手抱头地蜷缩在高台的角落。

良久,什么也未曾发生,他喘着大气,吞了一口唾沫,强装镇定地放下挡在眼前的双手。一切都没有变,男尸也没有看着他,原来只是他的幻觉,此时此刻只有几只苍蝇在胡饼上盘旋。他一跃而起,挥手赶走苍蝇,迅速把剩下都胡饼都揣进衣服,连滚带爬地下了高台,头也不回地冲向营门,跃身骑上战马,向远处奔去。

这茫茫的大草原似乎比以往更加的荒凉了。天空中的太阳不知又东升西落了几次,几队大雁排列着整齐的队伍往南飞去,而下面则行着一个满脸沧桑的人。

百夫长身上的衣服和皮甲布满了灰尘,因为长期担惊受怕导致的神经衰弱,让他仅仅在几天的时间里就苍老了几岁,皱纹爬满了脸,眼神黯淡无光,胡子乱糟糟,发髻虽然没有掉,但一条条发丝早已挣开束缚,垂落在头上。或许,他和路边乞丐唯一的差别,就是这头上的发髻了吧...

他与他的战马早已精疲力尽——这几天的逃亡是没日没夜的,人或许还能坚持住,但战马是绝对不能如此长途奔袭的。

看不到尽头的草原让他仿佛失去了灵魂一般,如行尸走肉般走向南方。他不知道自己有多渴望……多想要能有一个安全的地方,一张舒适的踏床,能让他躺倒在上面,卸掉一切的疲惫,他的意识渐渐虚弱,视线渐渐暗淡。突然,带血的天狗怪物在黑暗中转过头来盯着他。他突然睁开眼睛,眼前在黑暗中的天狗被夕阳刺破消失。又是这样……他在马背上绝望得仰着头,这症状已经越来越严重了,严重到闭着眼久一点点都不行,闭上眼,那怪物的样子就出现在眼前。

他看了看前方,却发现了一点异常——远处一点奇怪的圆型吸引了他的注意力,他紧张又疑惑地坐在马上,把头探的很前,眯着眼,试图远远望清楚那个奇怪的东西是什么。

远处的白点越来越大……是一个不大不小的蒙古包!刹那间他欣喜若狂,仿佛在久旱中找到了一眼溪泉。“驾!”他激动地用马鞭抽着马腿,胯下的战马因为疼痛而蹦了一下起来,原地踉跄了一下,卷开及膝盖的野草冲向远方,只留下一路被踩弯的嫩草。

前方的蒙古包越来越近,他也越来越激动,像抓住了救命稻草一般,他已经迫不及待地想进入这个蒙古包,在主人家的照顾下休息一晚,忘掉那些恐怖的东西。

百夫长逐渐失去理智,挥舞马鞭的频率也越来越快,他的战马已经精疲力尽,再也不能维持这么快的速度,战马喘着大气,速度逐渐慢了下来,四条腿青筋紧绷,他甚至能听到战马发出的呜咽声。

离蒙古包越来越近,自己的战马却越走越慢,他地夹紧着马背,变本加厉地抽打着挥舞着马鞭,“驾!!驾!!”他嘶吼着、责骂着、疯狂地嚎叫着。“驾!!驾!!!”马鞭抽得越来越重,抽得马腿血肉模糊,鲜红的血液顺着马腿流了下来,染红了后面的足迹。

一步...两步...三步...蒙古包就在他的眼前,已经到了近乎触手可及的距离,他的嘴扭曲地上扬,幻想着受到牧民款待的情景。但还没等他跳下马,胯下的战马便轰然倒下,把骑在上面的他重重地摔在地上。他下意识地在地上翻滚了几圈,以缓冲摔下来的伤害,却撞到了蒙古包旁边拴牲畜的木桩上,摔了个七荤八素的百夫长回过头来,却发现那匹陪伴他征战多年的战马,已经奄奄一息的倒在蒙古包前。

它双眼圆睁,舌头从嘴里伸了出来,口吐白沫,右后腿早已被马鞭抽得血肉模糊,他终于意识到自己刚刚做了什么,百夫长顾不上浑身的阵阵痛感,紧张而又懊悔地爬到了战马身边,抚摸着青筋暴起的马脖子。

“对不起......对不起......兄弟”他越说越快,却想不出别的话来。

“兄弟...某求求你...别这样...兄弟...对不起...某错了...别死好吗?别死...”他恳求着,却断断续续地啜泣起来。

战马发出了一阵痛苦的嘶鸣,后腿突然踢了一下,便直挺挺地悬在空中,慢慢地落了下来...

再也没有了战马的喘息声……

“啊!!!!!”他趴在马身上嚎啕大哭了起来,他这才明白自己刚刚犯下多大的错误,求生的欲望撕碎了他的理智,让他变成了一个只为自己而活的野兽,让他不择手段地生存下去,即使是逼死他最亲密的战友也在所不惜。

夕阳渐渐接近山包,金色的晚霞洒在苍茫的草原大地,将洁白的蒙古包点缀得闪闪发光。蒙古包边上,一个无神的男人呆呆地跪在死掉的战马身边,整个草原,仿佛只剩他孤身一人。

蒙古包内一处阴暗的角落,蜘蛛静静地趴在一个大陶罐旁的蜘蛛网上,一只毛茸茸的小动物颤抖地躲在陶罐里,仅仅露出鼻子小心翼翼地探向外面的一点光芒。突然,一声声“咯吱、哗啦”的挪动声把它吓得缩进陶罐里。远处的光点越来越亮,也越来越大,一个人影出现在那里。

是他搬开了堵着蒙古包的门,百夫长走进了这个蒙古包,令他惊讶的是,里面的东西大都堆放得很整齐,但已经有了一层浅浅的灰尘,还有刚织的蜘蛛网,但却不见有一个人,这十分反常,因为他在漠北生活了这么久,很清楚只要有蒙古包在,里面至少有一个牧民在守着,而牧民要走的话,会把蒙古包拆掉一起搬走。眼前的一切,都如此的奇怪而反常,他敏感的意识到,这个蒙古包的主人可能遇到了一件很紧迫的事情,以至于他离开的时候甚至来不及收拾自己的屋子,甚至可能已经在某个地方遇害了。

想起自己那一夜的遭遇,与之后在军营里的所见所闻,他相信这一切都可能发生。“天罚……天罚降临在他们身上,这个屋子的主人,或许发现那些天狗怪物追杀了过来,连自己家里的这些物资都未曾来得及收拾,便急冲冲地骑马逃走了。”他尝试说服自己,随后便躺在了满是灰尘的毛毯上,但他顾不上有多脏,因为他现在早已狼狈不堪,百夫长喘着大气,身体久违地得到了放松,他的眼光一撇,却发现旁边的一个倒下的大陶罐稍稍动了一下……他翻过身,右手放在腰间握着匕首,一点一点地挪向那里,头紧紧贴在地上,盯着大陶罐黑暗的内部。

一个毛茸茸的小脑袋伸了出来,是一只饿的瘦骨嶙峋的小狗。他长舒了一口气,“哈哈哈……”沧桑而又憔悴的脸上露出了久违的笑容,他从胸前的口袋摸出一小块胡饼,捏在手里,伸到大陶罐前,这个小小的脑袋闻了闻他手中的胡饼,便咬住了这块不可多得的食物。百夫长顺势把这个小家伙从陶罐里拉了出来,虽然这只小狗还很怕生,但求生欲驱使着它狼吞虎咽地吃着这块胡饼。

这个可怜的小家伙的主人走的是有多匆忙,以至于连自己的家都没有收拾,更别说这只可怜的小狗,它便被关在了蒙古包里,直至今日。

微信图片_20200412090406.png

他把在吃东西的小狗抱在怀里,喃喃着、抚摸着,两个孤独的灵魂在此时此刻都得到了依靠。他们是如此的相似,被自己依赖的人抛弃,被饥饿占据大脑,还有孑然一身。

百夫长怜爱地抚了抚小狗的头,他把手便伸进怀里,但什么也没有摸到,他这才意识到什么,从废弃军营里带出来的胡饼已经被吃完了,他甚至想从小狗嘴里掰下一块,但手尚未伸过去,小狗便把这块胡饼整个吞掉了。

“诶!你都不嚼的吗?”他有些急躁且无奈地说着,并轻轻摸了摸它的脑袋,他突然发现了异样,翻过手掌,百夫长发现自己的右手上粘着很多黑色的粉末,他再搓了搓手指,然后放在鼻子下闻了闻。

“炭?”他把小狗放到一边,将倒下来的陶罐扶正,把手进陶罐里掏了一下,“木炭!”他欣喜若狂,好像握住了救命稻草一样,再看了看附近,还有好几个这样的大陶罐堆着在墙边,里面都放着木头、木炭,其中一个还放了生火的燧石和火绒。

他激动地往屋子中心的火坑里倒了一堆煤炭,然后娴熟地生起了火堆,之后,便缓缓走出了蒙古包。

太阳已经落入山后,只剩那一片黄白,他站在他曾经的战友——那匹朝夕相处的战马的尸体前,神色凝重地发着呆,小狗也偷偷跑了出来,好奇地看着他。突然,他猛地跪倒在尸体前,磕了几个响头,把小狗吓得躲进了帐篷,只探头看着他。恐惧和饥饿让他丧失自我,帐篷和小狗让他恢复理智,他此时非常清楚,现在已经没有剩余食物了,而能利用的,只有战马的尸体。

他抽出腰间的匕首,狠下心来,将匕首插入了战马的尸体……

多么像他的老上司啊,即便是死了,也在“照顾”着他……

深夜的草原,繁星点缀着夜空,从地平线远端刮来的微风吹得野草起起伏伏,偌大的天地间,只有一点火光在黑暗中闪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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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帖最后由 SHIht_bj 于 2020-4-12 09:26 编辑

火堆旁的他,正忙着处理剔下来的马肉,十分庆幸蒙古包里的材料充足,这些肉只要及时做成烟熏肉,那足够支撑他逃出漠北的草原,小狗爬在烘干了的马皮上熟睡,有了这个蒙古包的庇护,此时此刻的他比之前逃亡时的任何一天过的都要安心,踏实。战马的内脏和骨头被他葬在蒙古包的旁边,这或许是他能为战友做好的最后一件事。往木架子上挂上最后一块马肉,他疲倦地躺倒在毯子上。尽管他恐惧着梦中会再次出现天狗怪物,但此时的他,已经完全顾不了这么多了,“怪物若是来了,那便死掉罢了”他本能的安慰着自己,最终闭上了眼睛...

————

他独自在黑暗的山洞里走着,慢慢走进深邃的黑暗里,石壁上渗出的水珠滴落下来,响声在原本安静的山洞里回响到他的耳边。他屏住呼吸,不断得深入,即使他不知道为什么会这么做。

“飒——”

一阵异动惊到了他,只见眼前出现无数个发光的红点,他感受到了无以伦比的压迫感,冷汗一阵阵得冒了出来,而随着光线慢慢变亮,映入他眼帘的,是数只面目狰狞的天狗怪物。发光的红点,是天狗怪物脸上和肩上的四只眼睛。他与怪物们隔着一段距离相互望着,诡异的气氛蔓延开来。他紧张的深呼吸起来,膝盖弯曲,把脸正对着怪物一点一点得后退。而那群天狗怪物也开始慢慢向他移动。他后退的速度开始逐渐加快,但怪物们依旧紧跟着他不放。

突然,他的脚好像被什么东西牢牢固定住一般不能动弹,他本能地低下头,却发现两支血手死死得抓住他的双脚,只见左边一个双眼突出甚至开始掉落舌头像蛇信子一样吐出的男尸,那是他的上司。右边一个披头散发,满脸是血,眼睛翻白而面目狰狞的男尸,那是被他射杀的老人。

“啊!!!!!!!”

他惊恐得呐喊着,双脚想挣脱束缚,却因为重心不稳而坐到了地上,面前的天狗怪物见到此情况,发了疯的冲过来扑住他,在他面前张开了血盆大口!他无助得用手臂挡住脸,害怕见到怪物们的狰狞面目。

突然,面前的一只天狗怪物舔了他一口...

————

他猛地睁开眼睛,明媚的阳光从门缝中照在他的脸上。那只小狗正在焦急地舔着他的脸,一线阳光从缝隙里照进了房间,洒在他的脸上——原来已经是新的一天了,他一个激灵坐起来,摸了摸小狗的脑袋。虽然昨天还是做了噩梦,但已经是他从逃亡开始睡得最香的一次了。

短暂的安逸并没有让他松懈下来,他很清楚自己如今的唯一使命——逃,向南逃。

离开之前,他在这个蒙古包里翻遍了每一个角落,希望能得到一些对自己有用的东西。在角落里一个很小的坛子里,他翻出了六小块碎银与几枚铜钱,虽然现在远离人烟,但他觉得逃亡路上,迟早会遇到需要用钱解决的问题,往南走,定然会遇上人。他把银钱揣进怀里,眼睛的余光却发现旁边正竖放着一个可以拖行的撬车。

意外之喜!他惊喜地把撬车拿了出来,把做好的、已经裹在马皮革里的熏肉和剩下的煤炭放上车,拉出了蒙古包。他走到马冢前,郑重地磕了三个头,然后便把小狗抱上撬车,拉着撬车消失在延伸至南方的茫茫草原上。

太阳与月亮在天空中来来回回,漫长的逃亡消磨了他的时光,不知已经过来多少个昼夜,不知他的双脚丈量了多少漫漫长路。白天赶路,晚上找地方休息,在洞口、在谷底、在山包上、在岩石后。军人的体魄和意志让他在如此恶劣的环境中仍能艰难的活下来。多年戎马生涯,让他早已忘记自己曾经是个读过书的秀才,即使他能想得比普通人更深一点,但在这个由蒙古人统治的底层军营里,这些又有什么用呢?

即使有一只小狗的陪伴,他依旧感觉很疲惫,这种疲惫更多的是心理的疲惫。疲惫到出现了一丝丝的侥幸,逃向南方的念头时常会被突然的“说不定天狗已经走了,不会回来。”念头冲击着。看着陪伴着自己的小狗一天天长个,自己也有一点慰藉,陪伴,让他保持着人性,不至于被脑中的怪物撕裂理智。

今晚的休憩点,是一个天然的山洞。他很欣喜发现了一个别致的小山洞,洞口朝向南方,能在夜晚保证空气流通的同时避免来自北方的寒风。他熟练的往山洞的一个角落铺上马革,在一边围上石头生起篝火——就像之前的每一晚一样。

又是月朗星稀的一晚,银色的月光撒满草原,点点星光洒布天空,底下的野草随着风摇晃着,远远看起来就像被风吹动的银色毛毯。景色别样的美丽,但他却觉得不寒而栗,这样的景色,总能让他想起那恐怖的一晚,那一幕幕血腥的惨状,还有那群恐怖的怪物。

百夫长不敢再多想,回到篝火前用手上拥有的食材做着今天的晚饭。得益于他的行营经验,他能在野外辨别并采集可以食用的植物,寻找露水和泉眼,这也让他今晚的晚餐十分的“丰盛”。香味从陶锅里蔓延出来,炊烟从洞口散出,小狗静静地坐在旁边看着,此情此景让他放松且愉悦了起来,长时间枯燥的赶路,着实让他怀疑自己当初的想法与决断。几十天的赶路,他应该即将走出漠北草原,这几十天的赶路中,除了自己吓自己以外,就没有再发现任何的危险。他敏感急躁的心也逐渐安定下来,安定到他如今只想逃出这人迹罕至的草原,然后找一个地方躲过战乱,平淡的度过一生。

“怪物必然找不到我,说不定,这些事根本与我无关。”

他舒适满足地吃完晚饭以后,往篝火里摆上几根剩余的干柴和一点木炭,便躺在马革上陷入了梦乡,小狗也乖巧的趴在他的身边,蜷缩着闭上了眼。

——不知过了多久——

身边的小狗突然变得焦躁不安,仿佛魂魄受到了拷打一般,挣扎着从他的怀里蹦了出来,对着洞穴外疯狂吠叫。

百夫长被小狗的异状惊醒了,顺着篝火的光往洞外瞧去,所见之物把他吓得一个激灵站了起来。原本睡意刹那间消失得一干二净,身上的每一个毛孔都冒出寒意。他看到了,洞口站着数只野狼,正直勾勾得看着他。在篝火摇摇晃晃的火苗的映衬下,野狼们的眼睛发着绿莹莹的幽光,缓缓向里面走来。

他果断地从腰间拔出略微生锈的匕首,半弓着腰警戒着。野兽明明得避开明亮的火焰,但此时的狼群却一反常态得走向他。事实上,几十天的逃亡生涯中他是第一次遇到这种情况,即使是更久之前的行营打仗时,自己也是呆在安全的行营里,亦或是全副武装地和战友们一起,肆意围杀着这些所谓的“猛兽”,但如今,“风水轮流转”用来形容他此时的遭遇简直是再恰当不过了。

微信图片_20200412090410.png

他的脑子一片空白,只是本能地向面前不远处的狼群架着刀。狼群与他隔着篝火对峙。

狼群呲着牙,流着唾液低吼前进,小狗在他面前用稚嫩的声音向狼群狂吠,全然不知它后面的主人已经因为恐惧在不断向后挪动。

瘦弱的小狗在狼群面前显得不堪一击,即使最前面的狼正低伏在地面上,也比小狗高出许多。他与小狗就像曾经被他与战友围入死路的猎物一样,绝望地对峙着强大的敌人。

悲剧意料之中得上演了,最前面那匹低伏着的狼,其实一直在准备猎杀。就在一刹那,它敏捷地越过篝火冲向小狗,咬住小狗的一只前腿,还没等小狗反应过来,它就已经把小狗拖进狼群。

那一刻,小狗才发出响亮而凄厉的惨叫,不断在狼群里猛烈挣扎,刹时尘土飞溅,碎石弹起。他终于在小狗的惨叫声中回过神来,大喝着冲向狼群,可没走几步却被狼群的吼叫喝住,他不知为什么,自己的双脚仿佛被禁锢一般动弹不得,小狗的惨叫让他理智清醒,可他却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面前的惨状。

狼群分工明确地施行着杀戮,两只狼分别咬着小狗的一个前腿和后腿往反方向拉,其余的三头狼扑向小狗撕咬着弱小的身躯,小狗因为撕裂的疼痛大声地悲嚎,滚烫血液开始渗出,染红了地面,纵使它万般挣扎却怎么也挣脱不开。嚎叫在空洞的山洞里不断得回响,将恐怖的气氛渲染到极致,就像一把把敌人的钢刀捅在他的身上。

啊,这所见之景象,竟然和他在蒙古包里做的梦如此相似,同样得被束缚住,同样得被怪物扑过来撕咬,只是这次,他变成了旁观者,可身为旁观者看到的画面却比身为亲历者看到的更让他恐惧绝望,刹时,他所恐惧的一切事物都仿佛从远端由小到大得冲撞向他,并不断伴随着一阵阵沉闷的幻响,那晚的血色、破碎的尸体、尽情杀戮四眼狰狞的天狗怪物、被吊死的老上司、被射杀满脸是血的老者,最后再是梦中扑向他的那只怪物,这带给他一种诡异到说不出来的震撼,并一直冲击着他的大脑。

较大的一头狼用力扑咬住小狗的脖子,一声清脆的骨头折断的响声之后,小狗响彻山洞的嚎叫戛然而止,血液染红了它的弱小的身体,狼群把他丢在地上,任凭它在血滩上无声地抽搐。小狗张开的眼睛失去高光,在一阵伸腿之后,咽下了最后一口气。伴随着篝火里的一声干柴炸裂声,山洞中重新恢复静谧。

整个杀戮的过程他在篝火的映衬下看得一清二楚,如此场面轰击着他的大脑,让他握住刀的右手在剧烈颤抖,他很想叫些什么,但仿佛喉咙被用钉子钉住一般怎么也喊不出声音。狼群将小狗分尸,并当着他的面大快朵颐,鲜血和内脏被撕扯得到处都是。他开始不受控制得大口呼吸,每一次吐气都伴随意识模糊和剧烈抖动,这种剧烈抖动从他的右手蔓延至他的全身。

“啊!!!!!!!!!!!!!!!!”

他突然从山洞的深处咆哮起来,本来安静下来的山洞再次被突然的巨响填满,刺入山洞内每一个生物的耳膜,狼群被突然的咆哮震慑住。或许恐惧到极致就是愤怒,他仿佛一点一点挣脱了锁链的束缚,一步一步地踏向狼群。一切都是下意识的,仿佛他被注入了一股热血一般,他的大脑被愤怒占据,红着眼睛,兽性被眼前的悲剧彻底激发。此时的他,就像曾经被他围猎的野兽,在绝路中奋起,向强大的敌人反击!

他冲到篝火的旁边,并没有停下来,而是迅速下蹲抄起一把燃烧的干柴,借助惯性奋力向狼群丢去。干柴带着火焰砸到狼群里,摔碎后带着火苗飞溅起来,把狼群吓得四散开。霎时,他冲刺着举刀一跃,整个身体砸在了一只离他最近的狼身上,手中的刀顺势快速刺入那只狼的胸口,深深得扎了进去。

就在小狗被吃剩的尸块前,狼的血液飞溅开来,沾染在他的身上。

“天罚!是天罚!这就是天罚,是叛徒的下场!”他不断得用带血的刀刺杀着身下的狼,脑中不断闪过之前的一切经历,脑中的一个想法如热泉一样喷涌出来,“杀光你们!”

如果把那晚的血色惨案和天狗怪物代入此情此景,那么一切的一切,都解释得通了。天狗怪物的屠杀,就像此时狼群对他和小狗的围猎。犬本为狼,近人为犬,近狼为狼。自己在给蒙古人效力,自己不过就是蒙古人的一条走狗。天狗怪物会屠杀蒙古人,更会和此时分尸小狗的狼群一样虐杀自己,让自己死无全尸。

一切就在电光火石之前,其他狼群扑了过来,他顺势往后退,胯下受重伤 的狼趁机挪入狼群,在其他狼的掩护下哈着热气一瘸一拐地跑掉,只留下地上一滩血迹。他瘫坐在篝火前,靠着石壁喘着大气,手一直在颤抖,尚在滴血的匕首也脱手而出,“哐当”地摔在地上。

到头来,小狗死了,自己却活了下来,往日的噩梦和经历一直回荡在他的脑海,对此时的他来说,这一切都是上天的旨意。

————

为什么天狗怪物会屠杀蒙古人的部队?天狗来源汉地传说,那必然守护汉地的神兽,屠杀他们,是因为他们是侵略者,烧杀抢掠,无恶不作。

为什么天狗将会惩罚他?因为他背叛了汉地的百姓和王朝,协助侵略者屠杀自己的同胞。

为什么几乎每天都梦见天狗怪物?因为上天提醒他,惩罚一直还在,也即将到来。

为什么会有狼群不惧明亮的火焰袭击了他?因为他松懈了,妄图逃出草原就找地方隐居,这不过是上天在警告他——惩罚逃避不掉,也终将降临到他的头上。

为什么狼群的袭击只把小狗杀死?这还不清楚吗?这是上天告诉他!这就是叛徒的下场!

那……怎样才能获得上天的饶恕,让惩罚不至于要了他的命?犬本为狼,近人为犬,近狼为狼。如果小狗回归狼群,而不是为我而战,那它就是一头狼,它就不会狼群分食,死的人也就只是我。

所以,我该怎么做?赵百夫长思索着,捂着脸沉思着,作为汉人,回到属于汉人的军队...就像让小狗回归狼群,背负真正属于自己的职责,保护真正需要保护的人。这一切,都是神的旨意!

一句句反问和回答,就像钢印一般钉入他的思想,他已经不清楚自己是疯了还是依然保持理智。只觉得,他活着的使命,就是遵从神的旨意,让神兽饶恕自己的恶行,他在一阵阵深呼吸中失去了意识……

遵照神谕,保国安民,赎清罪孽!

————

黄河之水滔滔不绝,迸涌向远端,雄壮的场景和某位诗人所写“黄河之水天上来,奔流到海不复回”如出一辙,一位黄河上的老摆渡正把自己的羊皮筏子荡到一个站在岸上的年轻人面前。

距离他在山洞里遇险那一晚,已经过去了快一个月,就在那晚之后不久,他成功地走出了草原,用自己的双脚逃出了天然的牢笼——即便那儿广袤无垠得不像是牢笼。之后的他在逃亡的路上遇到了几户人家,幸亏他之前拿走了蒙古包里的碎银,正如他当初所想,他终究还是遇到了需要用钱解决的问题。百夫长向村民买了干粮,换了件新衣服,也把自己乱糟糟的头发和胡子打理了一番,他渴望改头换面,与曾经罪孽无比的自己划清界限……

“我是汉人,我该去哪儿?”他总是迷茫得问。

“往南走……有个国家,叫宋、大宋……”村里的老者回答道。

如今,他已经往南走了不知道多久,却被一道天堑阻隔了去路,涛涛的河水浩浩汤汤的冲向东方,势不可挡,如此的河流,或许也只有经验老道的摆渡才能把握渡河的诀窍。正当他在河岸发呆时,那个老摆渡娴熟地将羊皮筏子靠在他的面前。

“年轻人,过河吗?”老摆渡打量着这个没等他说完话就登上筏子的年轻人。

“过!”

“好嘞~过大河嘞~”伴随着一声吆喝,小筏缓缓离岸,在湍急的、土黄色的河中向对面那片苍茫大地“游”去。

“老伯,此处…是大宋吗?”他躺在船上,望着天空迷茫的发问。

“这里?这里曾经是大宋。”老摆渡一边撑桨一遍说,“后来金人来了,这里成了大金的地方,再后来蒙古人来了,这里是蒙古的地盘。”

“大金...蒙古...”熟悉的名字进入了他的脑海,原本的他说不定会欣喜若狂,但如今的他,却怎么也提不起兴趣。

“若想去大宋,还得往南走。”老摆渡往南指了指,“但是……这里,或许不久后又是大宋了。”老摆渡意味深长地说。

“为什么?为什么?”他不明所以,坐了起来,直勾勾地看着正在划船的老者。

“过河的人形形色色,听他们说,有个大宋的将军带兵打过来了,已经攻占了不少地方,打来这里相必也只是时间问题喽~”老摆渡怪笑了起来。“反正这地啊,谁来都一样,这大宋啊,啥都好,就是税太多。”

听完这句话,他突然对面前这个老人心生一丝厌恶,但乱世中的人,不就是这样吗?与浮萍一般苟且,若不是天神的旨意,他可比这个老人还要无所谓,他的手中可是沾满无数同胞的血。

船一靠岸,他便丢给老摆渡最后一个碎银,虽然老摆渡只收十枚铜板,但如今的他,铜板已经用光了。即使老摆渡一直奉承着、天花乱坠地感谢他,但百夫长还是头也不回地消失在山路上。

几天后,他出现在南宋的一个边境行营外,没有人知道他是从漠北草原逃过来的,只知道他累得倒在野外,被民众救醒,却吵着要去将军营。

“我要见将军,有重要的事情要跟他说!”他一直向周围的人重复着这句话,一位老马夫实在是不堪骚扰,便委托斥候将他带到大营。

进入熟悉却又陌生的军营大门,在一位亲兵的带领下,他穿过被一个个整齐站立的持戟或是按着长刀的卫兵把守的小道,卫兵们冷峻地盯着这个奇怪的陌生人,深怕他又会是一个图谋不轨刺客。事实上,在此之前,卫兵们就挡下了太多为蒙古效命的汉人刺客,这些亡命之徒在金钱名利的熏染下将杀器伸向卫兵们敬仰的大将军,他们十分不理解 为什么这次大将军还能执意接见这个新的奇怪的陌生人?

百夫长被简单的搜身之后,便在亲兵的带领下走进了大帐。大帐内,数十个都虞候、都指挥使,以及边上的亲兵们都紧紧地盯着他,他只被允许站在大帐中间的空地里,与所有人都保持几步的距离。面前不远处的书案后,一个身着华丽盔甲的中年人正冷冷地看着他,那正是这支部队的最高统帅。这个将军的眼神极具压迫感,犹如一只健壮的雄鹰死死盯着他的猎物,这让他不由得打了个寒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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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0-4-12 09:32 | 显示全部楼层
本帖最后由 SHIht_bj 于 2020-4-12 11:41 编辑

“来着……何人?”大将军远远打量着这个看起历经沧桑的年轻人。

“汉人。”他不知道为什么,脱口而出道。

“再问一遍,你……是何人?”

“汉人。”

“本将在问你的身份!”

“... ...汉人”他一直在重复回答,或许是被气场压得慌神,或许是心中的执念,他再没有多说半句话。

“啪!”大将军狠狠地往桌上一拍,响声让大帐里的氛围严肃起来,众将士都站直了身子,目视前方。“本将姓岳,是大宋北伐军的最高统帅,为大宋效力。给我学着点,重新介绍一下自己!”大将军的嗓音加大,犹如老虎咆哮一般震撼人心。

“某……姓赵。”他不由自主地用上了谦称。

“哟?跟咱狗皇帝同姓呢?”大将军别有用心地嗤笑了一下,将士们也笑了起来,帐内突然充满了快活的气息,对皇帝的戏谑可谓把对朝中昏君的不屑与不满体现得淋漓尽致。

“一位马弓手百夫长,效力于大宋……”他无视他人的嘲笑,淡淡地说了出来。

“效命大宋?觉得本将未曾见过金人?听你口音就知道你自北方而来,怎么?亡国了

便想投靠大宋?呵呵,你不是第一个,也自然不是最后一个。”大将军轻轻抚摸着宝刀,甚至都没有看着他,“能否为大宋效力由不得你……说不定你还只能去种地。”

“金国人,汉人,为蒙古人卖命,杀了很多汉…同胞...”他闭着眼睛从嘴里一点一点地挤出这些词来。其中敏感的字眼“蒙古”把帐内卫兵和部将惊住了,还没等他说完,电光火石间,数把戟和长刀就已经架在他的脖子上了。

大将军右手轻轻一挥,紧张的卫兵和部将们都听令地回到自己的位置,凝重地盯着他。

“早这样不就行了吗。”将军靠在椅子上。“说吧,来此处,有何打算,有何目的,倘若是来投降的,且拿来你们蒙古头领的信物吧。”

“没有,没有!我是汉人,我要为大宋效力,我杀了太多同胞,我要赎罪!”他说的很快,很急躁,仿佛在辩解一般。

“有趣!各事其君,各为其主,作为武人,冲锋陷阵是自己的功勋,你在蒙古人手下,自然为蒙古人卖命,何需赎罪?”岳将军就饶有兴趣地站起来向他发问了。

“不!汉人不能杀汉人,杀汉人...会遭天谴的...”他吞吞吐吐、含糊地说出这些话,原本还算是镇定的他突然紧张了起来。

“哦?天谴?何谓之天谴?”岳将军将手撑在书案上,身子前倾,死死地盯着他。

“... ...”他没有回答,只是又闭上眼睛沉默着。

微信图片_20200412090414.png

“不说?行,那就不说,你想效命大宋,可以,但必须有投名状。”将军绕过书案,走到他的面前,打量着他。

百夫长突然反应过来,惊讶地盯着将军:“真的吗?需要什么投名状?”

“现在就走出大营,到附近到村子里杀几个汉人,然后把他们的人头带回来。”将军冷冷道。

将军刚刚说完,百夫长突然暴起,一个飞扑就扑倒了将军,一股夹杂恐惧与不理解的愤怒涌上心头,他青筋绷起,怒目圆睁,咬牙切齿地想说些什么,但还是死死地压住将军,双手紧紧揪住将军的衣领。

反应过来的卫兵和部将们立马冲过来,把他从将军身上拉开,将他的双手反铐,死死把他按在地上。

“你们疯啦?!为什么要杀同胞?!你们就不怕天罚吗?!!”他被压在地上,但身体一直在挣扎,并向将军愤怒地咆哮着。

将军被部将扶起,在他面前不以为意地拍了拍铠甲上的灰尘,整了整自己的衣领,轻蔑地微笑着,甚至索性坐在他旁边的台阶上。“我要是不信,并且去多杀几个呢?”将军不断地挑衅着他,甚至把脸凑过去,冷冷地盯着他。

“畜牲!混蛋!屠杀汉人,漠北的蒙古人就是你们的下场!你们会被天神降下的惩罚碎尸万段,被天狗活活咬死!”他仿佛是一个受困的野兽一般,妄图反抗撕咬面前猎人,他把眼睛睁圆,甚至能看到眼白上布满可怕的血丝。

“哈哈哈哈哈!!!有趣。”将军拍着自己的大腿大笑了起来。“早说出这些就不用受苦了,何必呢?放开他!”将军挥挥手,压制着赵百夫长的卫兵与部将们纷纷回到自己的位置,只留这个年轻人跪坐在大帐中间。“说说吧,这是怎么一回事?”

他喘了喘气,用不太逻辑的朴素语言极不情愿地描述出将军好奇的情报。

“我所在的军队,撤到了漠北……蒙古人的大帐……被天神惩罚了,神兵天将把在场的蒙古人全杀了,他们被碎尸万段,满地都是血和残肢断臂。还有天狗!他们在天上吃完月亮,就飞了下来!他们长了四个眼睛,肩上的两个眼睛会发光!!!被光射到的人会被撕碎!成百上千的蒙古人!连同他们骑的马,一起被天狗撕碎或者咬死了!”他歇斯底里地说着,神情紧张而恐惧。

“此话当真?”将军好奇地问,旁边一位幕僚提醒了一下,“将军,某记得一个多月之前,密谍确实说过蒙古军军中大乱的消息,乃至十天后蒙古大军开始全面撤军。假使他所说属实,某怀疑和此事有直接关系。”将军听完幕僚的提醒,转头又看着他。

“你是如何知道的?”

“我……误闯进蒙古人大帐的辖区,远远看到的……”

“那你为何来到了此处?”

“怕……因为害怕,我逃走了...”

“逃走了?在漠北?”

“在漠北...”

“你是说,你从漠北草原深处,逃到了此地?”

“嗯……是的……是的。”

“就你一人?”

“就我一个人...”

将军对于将士们的惊讶声置若罔闻,平静地问道:“那你为何认为汉人不该杀汉人?你要赎罪?”

“天神降罪于蒙古人,天兵屠戮那些曾经屠戮汉人的蒙古人。”

“这和汉人杀汉人有什么关系?”

“天狗降世追杀逃亡的余孽...包括那些帮着蒙古人杀汉人的汉人,他们是蒙古人的走狗...狼群会捕杀和人在一起的猎狗……天狗会惩罚背叛汉人的汉人!!!”他的话已经乱成一团,不知道该如何整理自己的思绪。

“那赎罪又是什么意思?”

“这是天神的旨意!猎狗要想活下来,只能回归狼群!当蒙古走狗的汉人想活下来,那就只能回归汉人……”

“所以...这就是为何你想效命大宋的缘故?”

“我杀了太多的汉人,逃不掉的……我要杀蒙古人!杀很多蒙古人!杀蒙古人的走狗!让天神宽恕我,减轻我的天罚!”他的的声音变得越来越大,原本入帐时面无表情的他像换了一个人一样,变得敏感,情绪多变,歇斯底里。因为过度恐惧,他甚至说着说着,瞪大的双眼逐渐湿润了,还没等眼泪落地,他便开始在将军面前磕头,解释逐渐变成了哀求。“求求您...求求您...我不想被天神惩罚!我要偿还罪孽!我想为汉人死在战场上!我不想死在天狗的嘴里!”

他的嘴里不断重复着“天狗!”“天神!”“不想被天罚!”“偿还罪孽!”的奇怪话语,祈求着加入这个将军的部队,连头都被磕破了,地板上留下来一淌淌血迹。

见多识广的将军是第一次被这种反常的情况稍微惊到。他刚开始看到这个逃亡来的人,以为和往常的那些投靠者一样,不过是想来军营里用命换口饭吃的。因此从刚开始,就一直在用之前在用的心理攻势敲开这个年轻人的嘴,妄图套取一些有用的情报。

故作镇定地进帐,他和之前的很多人一样。但被将军的心理攻势击溃后如此反常,他确实唯一一个。而他的描述更是语出惊人,甚至让将军怀疑他是不是已经疯了。

古代圣贤曾说过:“使人之所恶莫甚于死者,则凡可以辟患者何不为也?”恐惧也是勇气的来源之一,他作为主将,十分明白底下的步卒们大部分能在战场上忘我拼命杀敌靠的是什么,也明白营中严苛的军中刑法有什么作用。

于情于理,不由得让将军感到一阵寒意,也对刚刚的“天狗、天神、天罚。”颇感兴趣。

将军思量了一会,便从台阶上站了起来,走到行营帐门前,夕阳西下,落日的红色余晖洒在他的铠甲上,显得金光鳞鳞,大宋旌旗在行营的旗杆上迎风飘起,将军望了许久,若有所思。

    百夫长一直面向书案叩跪,头紧紧地贴在地面,什么也没有说。

“来人,把营中的徐木匠叫来...”将军安排了一个卫兵去叫人,然后转头面前年轻人,对他说:“你想赎罪吗?”

“想!”他听见将军的发问,欣喜地转过身,跪在地上跟将军说,“做梦都想!只要让我杀蒙古人!让我做什么都可以!!”

“好!希望你言出必行,你说你见过天狗,对吧?”

“是的,我是马弓手,眼神还行,天狗们落在我不远处,我看得一清二楚!蒙古人的部队在几只天狗的屠杀下死的死,逃的逃。”

“也就是说,你还记得天狗的样貌?”

“是......是的。”

“效命大宋之前,你需要做一些事……”

“将军!你还不明白吗?!不能杀汉人!!”他突然气愤了起来。

“没说要屠杀汉人,等下会来一个木匠,你在效命大宋之前,必须指导他做出一个和真的一样大小的天狗木塑,不需要多逼真,远远看着像就行了...”将军叉着腰冷冷地说着。

“将军,这样会不会有失偏颇?”一位部将向将军请教。

“不偏颇,军中有的是木头,等下次蒙古人来的时候就抬出来,要他说的是真的,蒙古人军中必然大乱,我军也能多了一个制胜法宝。他要说的是假的……大宋北伐军不需要投机取巧的骗子。”将军的话如钢刀一样锋利,把场内的众人都震慑住了。

“你...你...这....”他开始支支吾吾得想反驳什么,但是怎么也说不出口,只是呆呆地望着将军,浑身颤抖。

“怎么?不愿意?那本将也不杀你,趁早滚蛋!”将军轻蔑地呵斥着他。

“遵...遵命...”他恐惧地望着将军踌躇了许久,最后抹了抹泪,郑重地点点头。

不久后,他就被赶来的徐木匠和几个士兵带走了...

一个月后,木雕顺利做好了,那天,他傻傻的跪在木雕前,盯着这个所谓的“天狗”一整天,没人知道最后的他是怎么想的,只知道他向将军主动请缨到阵前。

蒙古人如期而至,那个巨大的天狗木塑放在推车上被十几个壮汉推到阵前。隔着宽阔的战场,阵前的蒙古人内心深处最恐惧的记忆被彻底唤醒,有不少蒙古士兵甚至开始溃逃,他们拉扯着战马四处溃散、尖叫、怒吼,冲撞着不知所以的其他人,歇斯底里的军官砍杀了几个慌乱之人,却依然无法阻止溃兵的乱蹿,原本整齐的蒙古军阵霎时间混乱不堪。

微信图片_20200412090418.png

百夫长突然发现,对面混乱的人群中,出现了几个束着发髻的人——和曾经的他一样,是为蒙古人拼命的汉人。

他就骑着马,站在那个“天狗”旁,他的脑海再次闪现出那个老人的死状和那晚的血色海洋,他丢下了自己的弓,拔出来别在腰间的刀,青筋暴起,还没等将军下令,他就拍马冲进了敌阵。

汉人,什么是汉人?

日出而作,日落而息,普天之下,除却戎狄之外便是我们。

他只身陷入了已经乱成一团的敌军之中,如同落入涛涛黄河之中的蚂蚁,旋即被人流淹没。

“敌军已然丧胆,全军出击!”

————

“父亲,我们为什么要束发髻啊?”

“孩子,记住了,'君子正冠而死',那是我们老祖宗教的东西,祖祖辈辈不可遗忘……”

《史记·天官》载:“天狗状如大奔星,有声,其下止地类狗,所堕及炎火,望之如火光,炎炎冲天。其下圜如数顷田处,上兑者则有黄色,千里破军杀将。



日冕MOD设定组:
原稿 / 插画:满城都是瑶兰迷
监修:宁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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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0-4-17 08:46 | 显示全部楼层
本帖最后由 SHIht_bj 于 2020-4-17 08:58 编辑

背景故事——命运轮回(贰)
  
又是一年的上元节,宿州迎来了冬日的一场大雪,洁白晶莹的雪花从灰蒙蒙的天空中悄无声息地飘落,把大地洒成了一片银装素裹,让人不禁联想起了“白雪却嫌春色晚,故穿庭树作飞花”的诗句。
   一夜之间,原本五彩斑斓的州府变成了黑白两色,这是一个寂静的冬日,刘老伯已经早早地命令下人布置了自己的庭院,在当地不算奢华的的院里,都挂满了灯笼。白墙青瓦,在灯笼的闪烁的红光照耀下显得格外温馨,窗台上堆着一层薄薄的积雪,仿佛铺上了一层柔软而又无瑕的棉花。窗框中间半透明的玻璃上结着冰纹,因为内外的温差让玻璃蒙上了一片雾气,看起来黯淡而又凄清。这份静谧着实令让人难以忘怀,踏着吱吱作响的地板,刘老伯缓缓走向了窗边,他轻轻抹去了窗户一角的雾气向外看去,屋顶上早已是一片白雪皑皑,是谁为自己的屋子盖上了一层羊毛毯子呢?屋檐下垂着十几根如同钟乳石般的冰锥,最先落下的雪花一落到瓦片上就化作了雪水流淌下来,在环境的冷却下逐渐凝结成了晶莹剔透的冰挂,让人想起了夏日解暑的冰棍。
   刘老伯有些走神,陪他一路走来、厮守多年的老伴在十几年前也染上了瘟疫走了——在那个兵荒马乱的年代,实在是再寻常不过了。但素来乐观的他很快就从中年丧妻的悲伤中回复过来,不过他之后并没有再婚,刘老伯知道情义的重要,只要回想起和她从底层一路走来的那段艰难的人生之路,他的良心便让他把再婚的念头打消得一干二净。刘老伯独自靠几亩田地把儿子拉扯到成年并参加科举,即便他儿子对待科举非常用功,但或许是没有科举命,亦或许是家境的限制让他无法冒头,六艺中的“乐”和“御”实在是让他为难,连续考了三届都没有中举。对通过科举为官这条路,儿子逐渐心灰意冷,而家里也再没有余钱支持他继续科举了。幸亏刘老伯人好心善,平时积累的人缘与恩情在此时得到了应有的回报,当地的乡绅与富豪出手相助。
   就这样,他的儿子登上了出海经商的海船,毕竟,在那个官场趋于饱和的年代,下海就变成了许许多多不得志的年轻人拼搏未来的新出路。伸出援手的乡绅和富豪并没有看错人,虽然刘老汉儿子不通音律,也不善于诗词,但精通算术且脑子灵活的他似乎特别适合做生意?几年的时间,优秀的业绩让儿子成为了神州在三兰国的一个农场的总司。
  刘老伯的生活,就在那时开始慢慢变好……这个大院子、身上的精锻丝绸……还有这个今早刚刚运到家的石像——这个摆在院子中间的石像,是神州人最熟悉的神兽 长吻、虎眼、笔直的翅膀、肩上有一对凸起的眼睛。
  而刘老伯的院子,其实是几年前他儿子刚刚购置的,由于儿子常年在外经商,需要一个好一点的地方安置他们一家,刘老伯便迁到这个新院子里,包括他的儿媳妇还有他刚上县学的孙子。刘老汉怎么都没想到,上半辈子在田里汗流浃背的自己仅仅能勉强养活自己和儿子,下半辈子却住进大院子,还有足够的闲钱雇佣几个仆役。
  似乎一切都变得好了起来,哦不,不是似乎,这就是现实。
  刘老伯给这个大石像点了三支香,插在了石像前面的石墩上。他双手合十在石像前参拜,喃喃着保佑自己一家人能平平安安,新的一年儿子的生意也能红红火火。这个石像在他面前是如此的巨大,心灵手巧的工匠把它雕刻的栩栩如生,就像一个端坐在店堂上的佛像。这个雕像比他原来土房里的那个还大,新院子太大了,显然原本的小雕像镇不住场面,刘老伯也舍不得丢掉,一向勤俭节约的他把小雕像摆在了自己房间的桌子上,日夜供奉的同时,也提醒自己曾经经历过的日子,警示自己富裕之后不忘乐善好施,节俭勤劳。
  “怪物,翁翁!有大怪物!”
  他循着声音往门口看去,发现他的小孙子欢快地一边说着一边跑了进来,今天一大早,他的儿媳妇就带着两个佣人和小孙子去城外的寺庙参拜祈福,还在庙会里购置许多年货,一直忙到现在才回来,这也是小孙子第一次参加庙会。
    “诶!不可胡言乱语,此乃神兽!是‘天狗’,是庇佑我们的神灵,神像面前不得无礼!”虽然童言无忌,但刘老伯还是佯怒地提醒了孙子,刘老伯牵着小孙子的手来到雕像面前,示意小孙子参拜雕像以赔礼道歉。
    儿媳妇和佣人们进后厨置办晚宴了,院子里就剩下了他和小孙子。
“神兽在上,小辈不懂事,无意冒犯,还望体谅……”刘老伯给他的小孙子做了示范,示意该轮到他了。
小孙子虽然有点不服气,但还是礼貌地照做了,参拜完,便嘟着嘴说:“孙儿又不是故意的。”
“怎么,可是不服气?”刘老伯摸摸他的头,笑着问道。
“今早和娘去庙会的时候,看到好多人都在参拜这个东西,可我问他们这是什么,他们都说我不懂事……孙儿不服,就问了娘亲,娘亲说等回来以后翁翁您会跟我说的...”小孙子越说越来劲,毕竟这个年纪的小孩子,对任何东西都充满着好奇心。
微信图片_20200417084334.png
“孙儿可是想听大神兽的故事吗?”刘老伯微笑着,眼角挤出了皱纹。
“想听!想听!翁翁你快说吧!”小孙子拉着他的衣袖,仰着头祈求着他。
“哈哈哈,那可要认真听哦,翁翁这就说。”他摸了摸小孙子稚嫩的脸庞,随后清了清嗓子:
“在很久很久以前啊,就是你翁翁的翁翁都还没出生的时候,神州还是两个国家,一个叫金,一个叫宋,他们虽然算作兄弟,但却很不合,经常相互打架。”
“哇!我们以前是两个国家吗?”小孙子激动了起来,很显然,他并不知道两个国家是怎么变成一个国家的,只觉得这样非常好玩。
“还没完呢,金和宋打架的时候,在更远的北边……嗯……也就是现在的岭北,有一个邻居,叫蒙古,这个国家很小心眼,它呀,看上了两个国家有吃不完的食物和肥沃的土地,就想乘我们打架的时候过来抢东西。”
“蒙古好坏呐!怎么能抢别人的东西!?他们的爹爹没教过他们不能抢别人东西吗?”小孙子满是疑惑,显然,在他眼里,一个国家就像一个人。
“大概……它是个野娃娃吧,哈哈哈,”刘老伯笑了笑,其实他也不太清楚那些故事的背景,只不过是人云亦云的传说,没必要深究太多。
“然后啊,蒙古就开始偷偷攻打金国,而宋国当初看到有人帮他打金国,就和蒙古人一起合力制服了金国。”
“宋国为何如此?金国是自己的兄弟,爹爹告诉我,亲人即使再闹别扭,也不能帮外人打自己的亲人啊?”小孙子又好奇的问。
“没错,之后金国被蒙古吞掉了,成为蒙古的一部分。蒙古虽然得到了金国的东西,但并没有满足,转头啊,就来打宋国了。”
“宋国活该,谁让他帮蒙古打自己的兄弟啊。”小孙子不满的说道。
“对啊,所以在蒙古把宋国打得措手不及,很快宋国就败下阵来。然后宋国人日日夜夜祈求上天,并发誓说只要能拯救他们,他们就和金国永远和好,成为一家人。无论春夏秋冬,每天早上都会跟上苍祈求,宋国人的诚意和毅力终于感动了一位没有头发的天神。”
“那位天神是聪明绝顶吗?”小孙子仰着头,抖了个机灵。
“哈哈哈哈。”刘老伯和小孙子一起笑了起来。
“那位天神啊,养了好几个天狗神兽,这些天狗神兽从小保护着这位天神,根据天庭的规矩啊,神仙不能直接干预凡人的事务。所以聪明的天神就想到了一个方法,他降临到蒙古人的京城啊,蒙古人看到之后开始亵渎天神,然后这个天神养的天狗神兽因为看到天神被蒙古人欺负啊,都生气了,把蒙古的大汗给一口吞掉了。”
“哇!一口吞掉,好厉害的天狗!”小孙子很惊讶,张着嘴比划了一下,然后看了看面前的雕像。
“然后啊,蒙古就不敢进攻宋国了,然后天神还托梦给了岳忠将军……嗯……就是大燕的开国皇帝。”
“岳忠将军!爷爷之前说的那个百战百胜的大将军!”小孙子按耐不住激动,拉着刘老伯的衣袖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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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0-4-17 08:54 | 显示全部楼层
本帖最后由 SHIht_bj 于 2020-4-17 09:00 编辑

“就是他,大名鼎鼎的岳忠将军,天神托梦给岳忠将军,说自己不能直接干预凡人的事务,而自己的养的天狗吃掉了蒙古的皇帝,现在蒙古人都怕自己的天狗。天神就让岳忠将军记住天狗神兽的样子,然后做出一个假的天狗出来,和蒙古打仗的时候就摆在前面。这样,蒙古人就会被吓跑了。”刘老伯摸了摸胡须,安静的说。
“聪明绝顶!聪明绝顶!”小孙子起劲得称赞。
“那是!岳忠将军照做了,蒙古人果然被吓跑了。之后啊,岳忠将军便让百姓们做一个天狗的雕像放在家里,这样的话,就算蒙古人来抢东西,也会被吓跑。因为蒙古人给金国和宋国带来了灾难和病痛。而天狗把蒙古人吓跑,就是把灾害和病痛给吓跑,所以啊,天狗一直在保佑我们哦。百姓们很感激天神和天狗,直到现在,我们在上元节都要祭拜它们呀。”刘老伯说着说着就笑了起来,虽然他知道,当年的两国并没有达成妥协,更没有在短时间成为一家人,随着南北两大国的重新建立,混战也再度展开。但面对一个孩子,这血淋淋而又黑暗的真相还是不要捅出来为好。
“哇!”小孙子跑到天狗雕像的面前,学着大人虔诚地将双手合十,“大天狗,大天狗,你好厉害,刚刚我不该叫你怪物的,见谅见谅,作为赔偿,我会把今年最最最好吃的东西,都给你。”小孙子说完,本来想摸一摸天狗雕像的肚子,但是太矮了,即使踮起脚来也只能摸到天狗的脚。
“诶,这就对了嘛,哈哈哈。”刘老汉被面前的场景给逗笑了。
“咻!”一点又一点的火光窜上天际,炸出了一个又一个绚烂的礼花。
“烟花!烟花!翁翁!我想看烟花!孙儿要看漂亮的烟花!”小孙子被突然出现的美景吸引了起来。刘老汉抱起小孙子,“好!烟火晚会开始了,在就去看烟花!”刘老汉抱着小孙子,跨出门槛,消失在满是灯笼的小巷里......
“哇,翁翁,灯谜耶!我要猜!”
“一家十一口,打一字。”
“十……一……吉!吉祥的吉!”
“对了对了!”
“哇,大狮子!舞狮子喽!”
“看,那朵烟花好漂亮呐!”
微信图片_20200417084338.png
一朵又一朵的绚烂烟花绽放在如黑墨一边幽深的夜空中,盖过了点点繁星,映照在刘老伯院子前的大天狗上,大天狗雕像仿佛在凝望着这美丽而又缤纷喜庆的夜。
“东风夜放花千树。更吹落、星如雨。宝马雕车香满路。凤箫声动,玉壶光转,一夜鱼龙舞。”
想必,对于立国不过十载的神州来说,新的一年,必然会是风调雨顺,国泰民安。

日冕MOD设定组:
原稿/插画:满城都是瑶兰迷
监修:宁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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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0-4-26 10:52 | 显示全部楼层
本帖最后由 SHIht_bj 于 2020-4-26 11:00 编辑

背景故事——命运轮回(叁)

又是一年的上元节,宿州迎来了冬日的一场大雪,洁白晶莹的雪花从灰蒙蒙的天空中悄无声息地飘落,把大地洒成了一片
升阳国,天西机械会社某飞行器设计局。
计算机屏幕投出的光线照亮了办公室的一角,鼠标滚轮的声音盖住了更加细微的呼吸声。在夜里,升阳国最年轻的航空工程师——千田良乃正在为新型歼击机的风洞实验数据做最后一次检查。
在整个团队对数据进行集体检查时,并没有任何的未达到预期结果的测试项目被标注出来,但当其他人都在为第二天的试飞活动养精蓄锐时,她还是忍不住走进了自己的办公室。
她原本只想看一眼就走,于是她没有打开办公室的吊灯,用手机荧幕的光找到了计算机,然后,启动它。
温暖的室内与寒冷的室外截然两个世界,在中央空调放出的暖风中,千田良乃将大衣脱下后随意地堆在了座椅上。
低速变形气动力分析、飞行控制程序、高速变形座舱过载力分析……
一个个程序开始运行,机箱发出嗡嗡的响声。
也许是白天的工作确实消耗了太多的精力,又或许是因为空调暖气太令人舒适,在翻动了一下表格以后,千田良乃这样不自觉地趴到了桌面上,滑动滚轮的声音越来越响,又逐渐变轻了
过了一会,电脑的屏幕暗了下来,房间内仅剩下几处由电器工作灯组成的光点,而月光和星光都被阻拦在厚重的红色云层之上。
夜风晃了晃窗外的枝头,枝头困倦而随意地摆了摆,然后又回到宁静中。
而在室内,甚至没有哪怕一阵风去打扰伏在桌上的人。
嗯……嗯……
过了很久一阵子,歼击机的设计师在意识朦胧之中把手从脸颊一侧滑到鼠标前,晃动了一下鼠标,屏幕又亮了起来。
虽然有些刺眼,但她还是眯着眼睛看清楚了屏幕角落上的数字。
啊,才六点,困,再睡一会……
她无意识地拉了一下大衣的领子。
在她打算把眼睛闭上时,她的睡意突然消失了,敏锐的设计师千田良乃感觉到了什么,于是她从电脑桌上爬了起来,转身看向她感觉有动静的地方。
这时,有谁推开门走了进来。
“哈——啊,”千田小姐打了个哈欠,并向熟悉的人晃了晃手,“早啊,肖笙。”
推门而入的青年工程师似乎是没有预料到,愣一小会才反应过来:“早,千田女士。”
“都说了,这么称呼,啊——,很显老的。”话语中的小小不满被哈欠掩盖了。
“总不能叫你全名或者良乃吧。”
“良乃当然不行!全名你也不觉得别扭啊?!”
伴随着轻微的“咔”的响声,千田良乃从椅子上站了起来,好好地舒展了一下因睡姿不当而酸疼的身体,然而,也就是在这一刻,她似乎感到了什么不对劲。
“抱歉,有啥事过会再说,失陪一下。”她将大衣又堆回了椅子上。
肖笙侧开了身,看着设计师挟着一阵风从他身旁快步经过,不知为何,那因缺乏打理而显得略微蓬乱的发丝吸引了他的注意力,直到设计师的背影在他面前消失。
“应该是她吧?”肖笙疑惑了一小会。
他随手将背包一放,走到荧幕前,那张在昨天已经被检查过两次的表格显示在其上,他移动了一下鼠标,还能发现后台安安静静的有限元分析软件,分析的对象已被高度抽象,但仍能从轮廓看出那是座舱。
真够上心的。
肖笙轻叹了一声。
微信图片_20200421093517.png

“您好,请问您就是京畿空天司的特派员肖笙先生吗?”
“是的,请问您是?”
“……我是天项目飞控负责人,千田良乃,请多指教。”
肖笙还记得,在机场遇见她时,她那沉静的面容上忽然出现了一丝名为怀疑的波动,似乎是不相信她遇见的那个同龄人就是专业知识水平能和她相提并论的肖博士。 他能读出那点细微的心理波动,因为他也是那么想的,他很难相信面前这位能和其他大学生混在一起分不出来的女性,就是升阳国最年轻的航空工程师千田博士。只是他把这想法隐藏起来了。
约摸是出发之前没做好准备,没有记下海另一边的工程团队中每个人的面孔。
他那时是这么想的。
那是半年以前的事情了吧,真没想到进度这么快。
当时的研发困难是天项目飞行器变形时的飞行姿态控制。低速或者悬停下的变形几乎没有任何问题,但一旦提高到正常的战斗速度,现有程序就完全无法模拟出可用贴近真实的结果结果。
升阳国方面在这个问题上的解决进度非常迟缓,以至于不得不向京畿空天司求助。那时,肖笙已经完成了新型歼击机飞控的编写和调试工作的参与,飞控方面的总负责人,即他的师父,认可他的工作,就把他外派到旭日了。
“听说旭日那边人杰地灵,山好水好,人也好,你小子得好好珍惜这个机会啊!”
山川美景并不是他特别感兴趣的事物,倒是天项目组里一同努力的外国同事们令他印象深刻。
他们几乎将勤奋刻进了骨子里,他们的才智更是随着勤奋不断地展现出来。当然,除此以外,还有一些不同于神州文化的根深蒂固的观念,似乎每个人在这里都有着难以捉摸的尊卑区分,而这是让肖笙感到有些略微不适的,尽管他感觉自己处于这个链条的上部。
好像每个旭日人都处于这个链条之中,但他遭遇的人和事让他一直无法确定这种看法的正确性。
“啊,精神多了。”一个清亮的声音随着门的推开而传入室内。如果不曾见过工作证件,恐怕从容貌到汉语发音上肖笙都会将她当做神州人。
正巧,此时他所想到的人回来了。
肖笙看到,她的眼睛又变得有神起来,头发也稍微打理了一下,就像往时早晨在办公室和实验室里见到的那样。他几乎没在工作场合见到她刚醒来时的那种有趣神情。
“我记得,刚下飞机没一会,你就直接把我带这来了,那时候我还以为这里办事都挺直接的。”神州人在办公桌前另一旁找了张活动椅坐下。
“嗨呀,那时候编程上的困难挺多的,弄得我一天到晚不管干啥都在想着代码和函数啥的,早上连放砂糖的纸袋子都能扔咖啡里了,哪怕已经摸到路数了,还是烦得不行,听说帮手来了,哪能不兴奋呢,”千田良乃在热水机前无可奈何地回忆道,随后拿起了一个洗净的瓷杯,“要来点茶么?”
“不用了。不过我怎么没见你喝过咖啡?”神州人有些惊讶。
“也就在你来之前的那阵子喝了,那会没谁能帮上忙,只能自己做事,合上眼都能想公式想到三更半夜,早上起来一点精气神都没有。茶已经不顶用了,就只能试试咖啡,当然,没啥效果,也喝不惯,就没再喝了。”
千田良乃毫无优雅可言地将温热的淡绿茶水一饮而尽。
“那也难怪,第一天见面的时候,桌上的稿纸堆比现在高多了,整个办公室都很杂乱,连记录都只能在电脑上做,我都有点忘了当时讲了些啥。”
设计师将杯子放到另一处,然后坐回到电脑前,把手放到鼠标上,悄悄地把某个文件从桌面上拖进角落的某个文件夹:“没啥,就是些关于一些机动进行时该从哪方面考虑姿态微调,还有用哪些气流用哪种模型分析起来结果更准确之类的。”
“后来我才发现问题要复杂得多,不单单是飞控方面有工作要做,整个气动力分析模型都得再研究研究。”肖笙靠在座椅上。脑海中的许多片段都浮了起来。
“最后终于把问题都解决了,这还得多亏有你,要不然进度也不会这么快。”
“哪能这么说呢,我也只是把国内的一些经验介绍了过来,而且都是些不能直接用在天项目上的经验。在飞控方面,你们的工作对项目才是至关重要的,我只是出了点微不足道的力,别觉得是我谦虚,我认真的。”
“用流行话来讲,这算是‘商业互吹’吧!”千田良乃撇了撇嘴。
肖笙在心中默默地把“们”去掉了。
这位旭日国最年轻的设计师几乎将所有热情都灌注在了天项目上,他能用千田良乃的身形和话语将脑海中所有关于天项目的片段串联在一起。肖笙就像她的“战友”一样,除了一般的顾问工作外,还参与了许多由她主导的研究工作,共同推动了许多新发现问题的解决。
她的目的和态度都很纯粹——“只是为了攻克难题而已”,她曾这么说——因此也尤为专注。
他经常在国内的后辈(虽然有些人年纪比他还大)嘴里听到这句仿佛例行公事的场面话,但当这句话是从她口中说出时,肖笙竟觉得那是发自内心的,以至于这句话恢复了它本应有的震撼感,其缘由大约是一直在她的身旁共事。
一段忙碌的好日子。
“我认真的。”肖笙用手势再次强调道。
“行啦,不管这些了。”回到办公室那一刻起,千田良乃就已经注意到了之前肖笙随手放下的背包,是那天在机场见到的,她有些不好的预感。
“再过几个小时,原型机就要进行完成全套动作的试飞了,你会去看的吧?虽然不看也成,数据和画面都会记录下来……”
肖笙沉默了一会。
“……我是很想去看。”
“难道不是时间表上安排的那样,不是今天晚上的飞机吗?还是说有什么别的事情?”千田良乃压下了抬高声音的冲动,尽管她也不知道这冲动是为了什么。
“昨晚上国内临时发了通知,飞机修理厂方面修改了检修安排,空天司的专机将会在今晚送去厂里,所以航班改到了早上,所以……马上就要走了。”肖笙两肘撑桌,视线不自觉地低了下来,看着面前空荡荡的台面,他突然有些后悔,他刚才应该接过一杯茶水,这样才能做些什么其他事情,而不是像现在这样感到浑身不自在。
过了很久,叹息声从桌子的另一端传来。
“太可惜了……”
然后,便沉寂了下来。
肖笙抬起头来,看到桌对面的人似乎只是在面带遗憾地想着什么而已。但他愈发有直接抽身而去的冲动,只是似乎那样会造成更大的麻烦。他看了看手表:还有些时间,那便更不能以登机为借口遁去了。
在国内得到了导师的认可,在国外又找到了值得信赖和共事的朋友,就在任务即将大功告成之际,令人愉快的事情都叠加在了一起,只是结果却分外微妙……不用问这是为什么,他很清楚,因此决不能就这样下去。
在空气逐渐凝固下来的时候,他终于想到了该说什么。
“不管那么多了。话说回来,你觉得,天项目的成果还要多久时间才能进入量产阶段?”
“唔?啥?嗯……”千田良乃的眼睛无意识地对上了墙上空调机的灯,“可能还得两三年?这架飞机的制造工艺步骤挺多的,样机制造的时候就已经有抱怨声了……”
“不过我听说在忽微机组装技术那边有些进展?”
肖笙看到她的眼睛突然亮了起来。
“喔!对哦!厂里有那个技术!”千田良乃跳了起来,走到一堆文件前,翻出了其中一张纸,“长崎厂已经安装了忽微机设备,小牧南厂那边听说也准备得差不多了,假如一切顺利,天项目最快可能半年就能批量生产了,这样的话,很快联邦的那些讨厌的飞机就没法在檀香山周围撒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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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0-4-26 11:03 | 显示全部楼层
本帖最后由 SHIht_bj 于 2020-4-26 11:04 编辑

神州人松了一口气,然后接过了话:
“上个星期,神州的第七舰队刚刚抵达了珍珠港,至少联邦在那边的活动也会消停一段时间。”
“然后趁着这段时间,天项目歼击机开始在檀香山周围部署,联邦的强击机对旭日舰队就不是啥威胁了,那些烦人的双头海鹫只能回巢歇着去,这样的话,”千田良乃做了一个很夸张的手势,她脸上的欣喜与之搭配起来是那么地自然,“海军会为此采购很多歼击机,然后,还会发很——大一笔奖金,而且还有假期!到时候我就能在神州的各个航空博物馆和飞机坟场里,不对,不该说是坟场,而是……”
“新飞机刚服役时会有很多预料之外的问题,我觉得你的假期多半没了,国内的同事从半年前一直忙到现在。”肖笙多嘴了一句。
“……喂!”设计师被泼了一盆冷水,脸上洋溢着的幸福 像泡沫一样被戳爆了,只得悻悻地坐到了桌面上,“反正,迟早会有的……”
微信图片_20200421093521.png

“放心,”肖笙用只有自己能感受到的幅度翘起了嘴角。
千田良乃听到了身旁办公椅轮子滑动的声音,她转过头去,那个熟悉的身形正在向她靠近,并将手稍稍抬起,在前者有些惊讶的目光中渐渐落下,拍到了……
她的肩上。
“假期会有的。”
千田小姐有一种非常奇怪的感觉,就好像她遭受了某种出乎意料的对待,遭受了某种戏弄,但从她心底油然而生的情感也不是气愤,这样的感觉她从未有过,她只知道,她直觉中感受到的戏弄绝对不是指拍肩这个动作。
还未等她对这种奇怪的感受加以分析,她的思考就被面前传来的一阵铃声打断了。
“我该走了。”肖笙说道。
“机场应该没换吧?”
“没换。”
“那,我送一程吧。” 设计局及其他许多相关设施都设立在一处不对商业航线开放的小型机场附近,从设计局走到候机厅,至多也只有十几分钟的路程。
但这段路程是在室外的。
尽管太阳已经升起,但经厚重云层削弱后,其微弱的光亮已经难以给地面上的人们温暖之感,至多只能让他们看清前路。
从常年开着中央空调的设计局室内走出,迎面扑来的冬日寒风很容易让人忍不住转身逃回房屋里,千田良乃不由得将两袖接在一起,让自己的双手远离寒风的侵袭。
就像在她前方走着的人那样。
“话说回来,你一大早的怎么还会专程来我办公室一趟?”
“来给你说航班的事情啊。本来昨晚就想跟你说了,结果在社员寮找不着你,发消息也没见回复。今早来所里检查办公室的时候就顺便去你那看看了。”
“我猜昨晚就来过所里了吧?”千田良乃忽然蹦到了肖笙前方,转过身,在倒着走的同时,把手从衣袖中抽出来,扯了扯自己大衣的领口。
“那会儿你睡得正香,总不能把你叫起来吧?”
“有一说一,确实,真那么做了我会把你打一顿,打成第一架样机那样。”良乃裹在衣袖里的手臂上下挥了挥,但显得毫无威慑力。
肖笙想起了那架因设计问题而在变形过程中摔得支离破碎的无人试验机,于是便夸张地装作被惊吓的样子。
“那必须得报警了。”
设计师用袖子捂住了嘴,背过身去,她乌黑发丝的末梢在肖笙眼中轻微抖动着,一些没被掩盖好的笑声也暴露了出来。
过了一会,她那带着笑容的脸才又转了过来。
“还真没见过你做这样的表情。”
十几分钟的路程并不能容纳多少轻松的闲聊。在闸机检验各自的身份卡后,肖笙和千田良乃走进了空无一人的候机厅,而室内空调机在检测到人后才开始嗡嗡作响。
托智能化的福,天西机械会社不需要在这里安排值班员工,室内只有坐在位置上候机的归乡旅人和为他送行的人。
“没有其他人吗?”良乃歪了歪头。
“也没必要吧,在国内登机的时候也没什么人送,除了我师傅。”
“其他人是不知道吗?”
“就是觉得没必要而已,都有各自的事情忙活。这里也一样,我记得国内已经通知了八坂先生。”
“八坂……你是说总设计师先生?”旭日人花了一小会才明白神州人说的是谁,“他现在应该已经在二号机的机库那里了。”
“嗯,再过一会试飞就要开始了。”肖笙停顿了好一会,“你马上也要回到工作中去了吧?”
试飞……回到工作中……
千田良乃终于意识到了什么,但并不是工作。
“……还有一点时间,不要紧的。”
别耽误了工作啊。
肖笙说不出这句话,面前的人比谁都更重视自己的工作,这大概只能给她矫揉造作的感觉。
他总想说些什么,或者做些什么,然而这种感觉只能驱使他去回忆和思考,也许他曾经能凭借着模糊的感觉去行事,但在这里,在他没想清楚之前,他本能地不愿那么做。
他听到了一阵细微但熟悉的发动机声响,被打断的思绪在胸口郁结。
“还是准时来了。”肖笙说。
“还会来这里吗?”
“也许会吧,可能还会有需要我的时候。”
“前往神州的乘客请注意:您乘坐的神空三八零二号航班现在开始登机。请随身带好您的……”
肖笙和千田良乃走出了候机厅,停在跑道边上的线上。
“那么,我该走了。在这里工作的经历让我收获颇丰,千田良乃女士,或者说,せんだ よしの女士,”肖笙向千田良乃作了一揖,“希望日后仍能共事。”
“能得到肖笙先生您的指导,亦不胜荣幸,祝您一路平安。”良乃亦还了一礼。
不远处,一道简易登机梯从小型专机的舱门伸了出来。
“来神州旅游的时候顺便打个电话。”
“好。”
站在跑道上,千田良乃看着肖笙的背影远去。
一阵风拂过,她眨了眨眼,等她将寒风激出的泪水擦去后,她看到,不远处的人已经站到了舱门内。他将背包提在手上,消失在舱门里。
突然,他又背着包原路扶着梯子爬了下来,从背包中翻出一个东西,并将背包丢在了原地,带着那东西向千田良乃冲了过来。
她来不及细想,也本能地跑着步迎了上去。
“咋了?”她从最近常用的汉语词汇里下意识地选了一个词。
当两人停下时,平日缺乏锻炼的千田良乃只感到耳旁都是心脏跳动的声音。
“拿着,临别礼物,”肖笙小喘着气把那个东西——一个小纸皮盒子塞到了良乃手中,同时急促地补充,“我差点**的忘了,不好意思。”
微信图片_20200421093524.png

千田良乃在听清他说后半句话之前,就看到肖笙就转身奔向飞机,同时对着她大喊:
“飞机准备起飞了,站到线后面!快!”
“哦……哦!”
她匆忙地回到跑道的安全线外,转过身时,只能看到肖笙背着包一下两下翻进舱门的背影,然后登机梯被机械折叠收回机舱内,舱门合上。
紧接着,飞机的涡轮发动机咆哮起来,这架涂着神州空天司徽记的双发微型专机在跑道上滑跑起来。良乃不自主地后退了几步,目送着它远去、飞起,并最终消失在厚重的云层中。
脸上忽然传来的一阵冰凉让她回过神来,她本能地用手指蹭了一下那处冰凉,发现似乎碰到了正在融化的某种颗粒。
她这才意识到,下雪了,只不过很小。
如果雪下得很大,飞机会不会返航?
不不不,塔台肯定已经考虑到了这点,而且暴雪对飞行很危险,不要这么想,应该希望他路上平安才对。
“不如多想想接下来的试飞吧……”她把大衣的帽子套到了头上,“希望你一路平安。”
她抱着盒子,走向了机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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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0-4-26 11:10 | 显示全部楼层
在熟悉的地方刷开了机库的门,千田良乃走了进去。
“早上好,千田前辈。”绑着双马尾的军帽少女注意到了从侧门走进机库的她。
千田良乃自然而然地答道:“ザオシャンハオ(早上好)……”
在准备说人名的时候,她愣了一下,突然注意到自己好像用错语言了。
“啊,不好意思,神乐桑,早上好。”
军帽少女迷惑了一小会,然后明白了什么。
“诶——没关系的。”她意味深长地笑了起来,以一种微妙的眼神看着她的前辈。
微信图片_20200421093528.png
“千田桑、神乐桑,一个小时以后飞行就要开始了,”总师八坂先生在高处对着她们说,“观察位置在控制中心那里,及时上去。”
“前辈,我先行一步了!”
“好的,我稍后就去。”
千田良乃走到标着自己名字的杂物柜前,待确认军帽少女走远后,将在手上握了一路的纸皮盒子拆开。被一层朴实无华的纸皮包裹其中的,是一个画着数朵樱花的小礼盒。据她所知,这通常是旭日国旅游纪念品的包装。
她将打开了礼盒的盖子。
又盖上了,她怀疑自己眼花了。
又打开了,她确信自己看清了。
在神州古老的民间传说中,有一种异兽,名为天狗,据说最早是由恶人所化,会吞食日月,下凡时会带来灾难。但自宋代以来,这个故事就发生了变化,新的民间传说里所描述的天狗,是一种神兽,它因恶人的滔天罪恶而愤怒地撕扯日月,好让恶人的双眼看不见东西,并用吼叫声来为善人指路以打败恶人。后来当它东传到旭日国时,神州的商人说它会保护良善,不让他们被侵害。许多旭日的家庭会在孩子出远门时,把天狗作为吉祥物送给他。不过在神州据说没有这个习俗,部分家境富裕的神州人更喜欢在自家宅前放置一个天狗大石像。
不过,在旭日国本国的传说中,也有一种修道士化作的妖怪,也名为天狗,只是人们嫌它凶恶,除了喜好翻阅古籍的旭日国民,已经没有什么人知道它了。
千田良乃在学生时期就好读书。在即将离开家乡到江户读大学时,她还给父母亲进一步解释了他们送给她的小天狗挂坠的典故起源。
而虽然形制稍有不同,但是千田良乃一眼就看出了,那正是一个起源自神州的天狗的小瓷像。
这是什么意思?
是把我当成晚辈了吗?心意领了,但是……唔……应该不是吧?
还是说不仅仅是对我,他走之前好像说了“这里”。难道也是像一些人那样,强调神州上国对前来朝贡的后辈下国的恩惠?
千田良乃用直觉否定了这种可能。
这不可能,他不是那样的人。
还是说,他不知道这些,只是随意地选了一个纪念品?
但那个传说是从神州传来的诶,他真的会一无所知吗?
如果只是随意的话……
好像也有可能,他很少去镇里,平时休息日的时候也经常在一起翻资料和与神州空天司联系……或者说那大概算远程技术援助?
不对,随便选了一个东西的话,那才不是什么好事!
陶瓷的小天狗在她的脑海中盘旋着,一会把光明遮去,一会又给她指出思绪中的无意义的恶意。
而不远处工作人员在室内的进行调试和准备的声音,对她来说,似乎就是不存在一般。
啊啊啊,烦死了,问下他就好了。
……他现在在飞机上……还是算了吧。
“前辈,飞行马上就要开始了。”
“哇啊!”千田良乃被吓了一跳,转过头才发现军帽少女不知道什么时候悄悄地走到了她的身后。
“啊!对不起!”神乐也被这突如其来的鸣叫吓到了。
“不,没什么,刚才在想些东西。”良乃将小瓷像收到了背后,“我立即就上去。”
“对了前辈,那个小天狗我见过。”
“嗯?对了,我记得你的父亲是在镇里开店的。”
“嗯,父亲的小店的货架上一直有这样的小天狗,在向神州的游客宣传店里的纪念品的时候,说是可以将它送给亲人,意味是希望他们生活平安。”
这似乎没什么区别。
“送给……チンペンハオユー(亲朋好友)什么的。”军帽少女补充道。
亲朋好友。
她明白了。
她知道,神乐家在离基地最近的小镇里经营着唯一的纪念品商店。
“啊!对不起前辈,我不是故意在偷窥的,只是……”军帽少女摆了手,似乎有些慌乱。
“谢谢你,我明白了。”
“唔?”
“我们走吧,别让他们在上面久等了。”她将瓷像收入大衣中,带着一丝释然的笑容。
微信图片_20200421093532.png
“千田桑,神乐桑,来的正好,准备工作已经完成了,要开始了,快就位吧。”八坂先生对着千田良乃和她的后辈说道。在控制中心内,整个研发团队加上部队负责人共几十人已经全员到场。
透过控制中心的玻璃,千田良乃看到了下方机库中那架有着可变式机翼和双垂尾的新型歼击机,其代号暂且和工程代号一样,为“天”,又因为它是第二号样机,故称为“天乙号”
一名穿着军服的旭日军官站在控制台前,正通过广播和无线电指挥着下方的地勤单位。
“准备完毕,八坂先生,可以开始了。”他对总设计师说道。
“好,那就开始吧。神乐桑,升起控制中心。”
“了解。”军帽少女在她将食指按到了液晶控制台上。
地勤团队回到了休息室内,而机库里已经空无一人。
寒风肆意地灌入正在升起的机库大门。由程序和远程操作联合控制的天乙号样机开入机库外飘着的细碎的雪中。
而控制中心也在缓缓升起,从机库中升出,直至升到能看到试飞场地全境的高度。
一层雾蒙在了控制中心的玻璃上,然后自动机械将其擦去,千田良乃由此能看到窗外,那正在点点白雪中移动的无武装样机,它已经移动到了起飞跑道上。
“起飞。”军官下令道。遥控着飞行器的飞行员在另一个房间内推下了节流阀。
她看到,机尾的蓝色火焰顿时刺破了风和雪,在滑跑一段距离后,展开着的宽大机翼乘着风带来的升力,带着飞行器离开了地面。
天乙号飞行器化作了天边一个难以辨识的小点,不过架设在远方的跟踪摄像机工作状态良好,飞行器的飞行姿态被投映在控制中心的大屏幕上,千田良乃也能通过自己座位前液晶屏幕监控由传感器传回的飞行器各状态参数。
“第一阶段完成,低速飞行状态良好,第二阶段完成,高空高速飞行状态良好,达到预期,机翼伺服系统工作正常。进入第三阶段。”
她看到因高速飞行而逐渐收拢的机翼又渐渐展开,飞行器的速度和高度都在下降,并且即将抵达控制中心远方的一处肉眼可及的预定地点。
飞行器从云中飞来,忽然,它像是被什么东西击中了一样,飞行器的轮廓迅速变化着。在向地面减速落下的同时,机体却并没有四分五裂,它身上隐藏着的喷口将火焰朝向了几乎四面八方,最终将机体稳定在地面上,并且那些发动机还在地面上推动着它灵活移动。
即使是有跟踪摄像机将它的变形动作放大,即使已经几乎将它变形的步骤和机构刻入了基因中,千田良乃依然只能感到眼花缭乱。
然后,它以另一套变形动作窜回了空中,又平稳地飞行起来。
“第三阶段完美完成,现在进行第四阶段。”
千田良乃低下头去,不再看向荧幕,而是死死地盯着液晶屏上那几条关键的飞行状态信息。
如果这时候他在就好了。她忽然想到。
不过他这时肯定也会死死地盯着面板。
速度和高度正逐渐逼近预定值,而座舱受力维持在正常区间内,各系统运转皆正常,包括用于替代武器负载的“标准负载”,其状态也都在正常工作范围之内。
突然,速度开始和高度开始急剧下降,座舱过载飞快上升,她抬头看向大屏幕,天乙号样机的机翼仍在展开着,但“四肢”已经变形出来了,减速和姿态调整喷口正在向四方的空气做着看似随机的工作动作,但作为这些动作的设计者的千田良乃,完全清楚其中任何一个动作的缘由和目的。
然后,摄影机的画面突然变黑了,被什么东西挡住了。
“发生了……”
还没等她发问,巨大的响声自机场跑道由上而下袭来,势若雷霆。而待到它缓缓落地时,巨大的声势已经消弭于在它周遭飘散的风雪之中。天乙号样机屹立于跑道之上。
千田良乃低头了看了一眼液晶屏幕。
座舱最大过载:8.94G
标准负载:工作状态。
成功了。
“万岁!”
欢呼声在控制中心爆发了出来。
他们成功了。
“神乐桑,可以降下控制中心了。”
“嗯!好的!”
屏幕上的漆黑随着控制中心的下降而消失了,是控制中心挡住了摄影机。
千田良乃静静地看着周围欢呼的人群。
她在想,如果另一个也做出了巨大贡献的人如果在场,他会是怎样一个姿态。
他会加入欢呼吗?还是和她一样就在一旁微笑地看着?
如果他在就好了。
微信图片_20200421093536.png

“千田桑。”一向和蔼的八坂先生此时已经几乎把满脸的纹路都笑了出来,不过那似乎只是让他看起来更具亲和力,“我想征求你的意见,你打算给这架……姑且管它叫飞机,你打算给它取什么名字?”
控制中心的欢呼声逐渐低了下来,人们将期待的目光集中到了千田良乃身上。
“我听说,联邦方面最新准备的歼击机的名字是阿波罗对吧?西园寺少佐?”
嗯,确有其事。”军官点点头、
“这是希腊的太阳神的名字。我想,天狗也是个不错的名字。”
“天狗……天狗食日,哈!不错。”军官笑了一声。
“这架歼击机将会保护旭日国的天空,保护良善的人,驱逐那些狡诈贪婪的海鹫!我支持!”一名男性社员扬起了他的手,表示支持。
“听起来不错。”一名与千田良乃同级的干部也表示赞同。
“好,那就上报这个名字!”八坂先生笑着,点了点头。
千田良乃的心中又有一种另一个计划完成的愉悦感。
随后,欣喜的氛围又随着一些人对战机服役以后的设想继续维持下去。
千田良乃则走出了控制中心,走出了机库,她想近距离看看没有被从高速状态下直接变形落地而没有摔碎的样机。
“天乙号样机”已经在地面上重新变回了固定翼战机的形态,她站微风和轻盈飞舞的雪中,看着地勤团队正在将它拖曳回机库。
机头两侧挂载着的“标准载荷”与机身的颜色显得格格不入,这也提醒了她,这是一件兵器。
“止戈为武。”
“武器最大的可贵之处,在于无用‘武’之处。”
那是肖笙曾对她说的。
她将手伸入大衣中,取出了那个小瓷像,将其握在手中。
是的,一定会是这样的。那是武器唯一正确的用途。
一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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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稿 / 插画:满城都是瑶兰迷
监修:前组员阿尔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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