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宗元王瓦里亚(415-419)
首先,瓦里亚决定率领部众重新向太祖阿拉里克未达成的目标——北非挺进。活在当代的我们对于北非这片土地的印象大抵是一片炎热而荒凉的不毛之地,说不定哪天就成为了撒哈拉大沙漠的一部分。但在古典时代,北非的富饶就是有着这样的吸引力。他不仅出产大量的谷物,是罗马城居民的口粮主要来源,而且还有闻名地中海的瓷器生产工艺,产品远销帝国各地,这是有当*河蟹*古发现佐证的。北非的富饶和天高皇帝远不仅吸引了两代西哥特领袖的目光,而且在十多年后又成为了汪达尔人的目标。
但是,老天似乎很享受捉弄西哥特人的过程,或者说,西哥特人真的不适合航海这项运动。瓦里亚率领部众从塔拉科南西斯出发,大摇大摆的穿过了阿兰人和西林部汪达尔人的地盘(这两部分别占据了迦太基南西斯和贝蒂卡行省,见第三节),抵达直布罗陀海峡。但面对海浪,他不禁想起了先辈在意大利渡海时遇到的风暴,于是谨慎的选择排出一支先遣船队试试水。结果在这条只有十四公里的海峡上,船队又倒霉的遭遇了风暴,全军覆没。被吓坏的瓦里亚只得放弃了渡海的计划。这就让孤注一掷的西哥特人再次遭遇困境。这位主战派的领袖不得不选择主动接触罗马朝廷。为了表现诚意,瓦里亚主动提出立刻归还罗马公主,先王遗孀普拉茜迪娅给拉文纳朝廷——反正保留这个太宗的女人对于瓦里亚来说也失去了意义。这个举动令主持西罗马朝政的权臣君士坦提乌斯大喜。迎回公主后,他毫不嫌弃普拉茜迪娅寡妇的身份,立刻迎娶了自己的女神。后来君士坦提乌斯因为拥有驸马这层身份还得以被封为共治皇帝,普拉茜迪娅还为其诞下一子,日后继承大统称为瓦伦提尼安三世(Valentinian III)
不过在当时,君士坦提乌斯并不仅仅是因为色迷了心窍而作出了决定。和太宗时期的和平条件一样,他交给了西哥特人一项军事任务:为罗马扫荡在伊比利亚半岛上横行的其它诸蛮:贝蒂卡的西林部汪达尔人,卢西塔尼亚和迦太基南西斯的阿兰人,以
瓦里亚的伊比利亚作战以及汪达尔人与苏维汇人的战争
及加利西亚的苏维汇人和哈斯丁部汪达尔人。此前,西哥特人穿越整个半岛来到直布罗陀海峡,经过了阿兰人和西林部汪达尔人的地盘,令人奇怪的是并没有他们之间发生冲突的记载,这有可能是后者畏惧西哥特人武力不敢出击的缘故。但可以想见,双方的关系是紧张的。此时瓦里亚接受了这单任务对于西哥特人来说也算是顺水推舟。他立刻对他当时所在的贝蒂卡行省发起攻击,与西林部汪达尔人交上了火。伊比利亚的四支蛮族面对如此强敌不约而同的产生了巨大的危机感。他们分别派出使者向西哥特人的雇主罗马表达归顺的意向。君士坦提乌斯作出了一个微妙的决断:苏维汇人和哈斯丁部汪达尔人被接受成为帝国“盟军”,阿兰人和西林部汪达尔人则被定位为必须被铲除的匪徒,交由西哥特人处置。这种分化敌人,以夷制夷的手段对于熟知汉朝对匈奴政策以及唐朝对朝鲜半岛政策的中国历史爱好者来说必不陌生。不过该政策的成功也要取决于中央对亲中央的“夷”的控制能力。萎靡的西罗马玩这一套,就不太好和汉朝利用南匈奴之成功类比,而比较类似于唐朝在朝鲜半岛的最终失败这个反例。
接受了新任务的西哥特人和上次一样,士气高涨的投入了战斗。西林部汪达尔人在贝蒂卡遭到了毁灭性的打击,部众四散。接着阿兰人又被西哥特人击败,其国王阿达克(Addac)被杀,余部向西奔逃,投靠了加利西亚的哈斯丁部汪达尔酋长君德里克(Gunderic)。西哥特人再一次出色的完成了任务,可惜由于史料的缺乏,这场对于西班牙和西哥特的命运都非常重要的战争极度缺乏细节。我们只能从结果推断,民族大迁徙时期的西哥特人拥有一枝独秀的实力,是一支所有人都畏惧的决定性力量。
公元419年,完成任务的西哥特人终于达成了他们多年以来追求的目标,最终被帝国承认拥有了盟军资格。君士坦提乌斯还为他们安排了一个永久的居所。比较奇怪的是,他们并没有得到他们刚刚打下来的伊比利亚半岛的土地,而是被安排居住在以高卢西南部的第二阿奎丹行省(Aquitaine II)为中心的地区。这就令西哥特王国之统治西班牙推迟了半个世纪。这个安排的原因,后世史家有很多猜测。有人认为这是君士坦提乌斯故意不想让西哥特人站稳脚跟,玩改土易封招术,也有人认为这是罗马想让西哥特人出马对付当时在高卢蔓延的所谓“巴高达”运动(Bagaudae,凯尔特语意为“战士”,是晚期罗马帝国下层民众、奴隶组织的反抗运动)。但总之,不管是为了什么好处,都无法阻止最糟糕的现实:实力最强的蛮族在罗马帝国境内合法的取得了一片自己的土地,建立了“国中之国”。西哥特王国和高卢东南部的勃艮第王国开了两个恶劣的先例,在这两个王国以及后来兴起的法兰克人的压力下,西罗马对高卢的统治开始土崩瓦解。而西哥特人取得的这片土地,即所谓阿奎丹地区,其实也相当富庶。它包括今天法国西南部最重要的两个城市:分别毗邻加隆河(Garonne)下游和上游的波尔多(Bordeaux)和图卢兹(Toulouse)。瓦里亚选择后者成为王国的都城。一直到公元507年的巨变之前,这个以图卢兹为中心的西哥特王国也经常被人称为“图卢兹王国”。
战功赫赫的瓦里亚大王还没有来得及开始有效统治,就在建国的当年病逝。他出身反罗马的主战派,但面对客观局势,并没有拘泥于立场,而是作出了最理性的选择。他和亲罗马的太宗阿道夫的命运正契合这两句:“有心栽花花不开,无心插柳柳成荫”。瓦里亚的统治时间比阿道夫更短,只有四年,但是他对西哥特王国最终建国的贡献是极大的,因此我们不应吝惜给他一个重要的庙号“世宗”,并加美谥“元”。谥法:始建国都曰元,以载其立国建都之功绩,是为世宗元王。
苏维汇王国的建立
现在让我们把目光转向伊比利亚半岛。这片土地上还幸存着两个半参赛选手:苏维汇人,哈斯丁汪达尔人以及败给西哥特人之后转投哈斯丁汪达尔的阿兰人残部。哈斯丁汪达尔人和阿兰人组成了一个新的汪达尔联盟,前者的领袖君德里克自称“汪达尔与阿兰人之王”。他们和苏维汇人被压缩在并不宽敞的加利西亚行省,慢慢的为了争夺生存空间产生摩擦。苏维汇方面,其部落实力和新得强援的汪达尔人相比本来落于下风,但是其老酋长赫梅里克自三族大迁徙开始之时就开始领导部族(见第三节),拥有老道的外交手腕。此前在西哥特危机时他就设法得到了帝国的谅解,逃脱了哥特人的铁蹄。不仅如此,他还直接和世宗瓦里亚牵上了线。他让他的继承人雷基拉(Rechila)迎娶了瓦里亚的女儿,和新生的西哥特王国结为姻亲。公元419年,苏维汇人和汪达尔人的矛盾全面爆发,实力占优的汪达尔人将苏维汇人围困在一处叫做讷尔瓦希的山地中(Nervasian Mountian),眼看就要取得胜利。在此关键时刻,赫梅里克的外交手腕挽回了局势。新任帝国驻西班牙总督阿斯特里乌斯(Asterius)权衡再三之后,选择支持苏维汇人。他率军前来救援。汪达尔人被迫撤围。接着在加利西亚行省首府布拉加(Braga/Augusta Bracara)附近,汪达尔人与苏维汇-帝国联军展开决战,惨遭失败,被迫撤离加利西亚,向南进入贝蒂卡行省。这样,苏维汇人成为了加利西亚行省的唯一统治力量,他们建立了罗马土地上的第三个日耳曼人国中国:苏维汇王国。这也是伊比利亚半岛上的第一个独立王国。老酋长赫梅里克则成为了第一任苏维汇国王。
提奥多里克一世与西哥特制度
回到图卢兹。世宗元王病逝后,新一届贵族选举终于又把王位交还给了阿拉里克的直系子孙,提奥多里克一世(Theodoric I)。如上节所述,提奥多里克的出身有阿拉里克的私生子和孙子两种说法。说法的不一本身就说明了问题:史料关于他在即位前的生平一片空白。因此我们只能完全凭空的想像他在太宗朝和世宗朝为了自己的上位所做的努力和忍耐。
烈祖庄王提奥多里克一世(419-451)
世宗瓦里亚凭着一刀一枪为西哥特人打下了一个王国,但真正建立统治,展开管理的任务还是落在了提奥多里克的身上。他面临的首要问题是如何在他治下的罗马行省中安置西哥特移民。关于这一点,伊比利亚半岛上的汪达尔和苏维汇人其实早先已经给出了答案的雏形。蛮族以“客人”的身份入住罗马“主人”的家园,“客人”们占据一定比例的土地,“主人”们保留剩余的土地。其实这个“主客”制度(hospitalitas)也不是蛮族的原创。早在罗马共和国时期,共和国就用同样的办法解决边防军屯田的问题,只不过那时候的“客人”是流水的兵,是真正的客人,而现如今入住的蛮族,虽然名义上也算是帝国的雇佣军,但他们可没有退房的打算,要这么一直住下去了。另外,西哥特人“做客”做得尤其的黑。之前的汪达尔、苏维汇以及之后入住意大利的东哥特人占地的比例都是三分之一,而根据残存的西哥特法典条文,西哥特人法理上拥有占地三分之二的权力!如果这个条文被严格执行,那么对于受害者罗马行省居民来说这损失简直就是直接要命,照常理干脆直接和蛮族拼了还死得痛快点儿。实际上,我们在历史记载中并没有发现这一时期任何大规模反抗运动的记载,这说明写在纸上的条文实际操作中并没有按照其字面的意思实施。真实情况如何,近现代西方史家提出了不少解释。一种观点认为所谓“占地三分之二”其实只是指罗马行省居民上缴的土地税(annona)的三分之二用来养活西哥特人。即使在帝国治下,行省居民的上缴税收也有极大一部分是用来供养耗费靡巨的军队、朝廷、庆典和大城市的奢侈建设,返还用在行省自身的公共建设部分也差不多就是三分之一。现在政权和军队由西哥特人接收,他们自身简单的组织其实比庞大的罗马官僚机构耗费还要低些。换句话说,晚期罗马帝国加诸行省的沉重负担和西哥特政权造成的负担相比可能还要糟糕,那么城头变幻的大王旗对于行省居民来说也就没太大关系了。
不过,哥特蛮族战士经过这么多年的迁徙和战斗,如今终于到了享受胜利果实的时刻。狮子面对绵羊是很难克制自己的贪婪和野蛮的。西哥特人定居高卢的过程中,凭着自己手中的武力和迅速增长的财富,威逼强买罗马人土地,以“接受礼物”的方式抢夺罗马人剩下的三分之一土地和财产,这都是屡见不鲜的事情。此时,提奥多里克反倒偏向了罗马人的一边。这是因为,从部落酋长转变为一国之君,统治者们必须开始思考长远之计。涸泽而渔的抢劫式剥削对于国王来说没有任何好处,养住自己可靠的税收来源才是国家和王权存在发展的基础。罗马行省居民也要区分对待。对于那些庄园庞大,实力雄厚甚至养有私兵的高级罗马豪绅,即所谓“元老贵族”(Senatorial class),提奥多里克的政策是大力拉拢,引为己用。他们的土地和财产很少受到损失。而对于中层地主、城市居民,及所谓的“地方贵族”(Curiale),就采取折中做法。国王在听任西哥特人巧取豪夺一段时间后颁布法令(legum statuta),禁止未来进一步的巧取豪夺,但对于既成事实则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在野蛮民族征服高级文明过程中,普通蛮族肆无忌惮的掠夺,蛮族统治者反而设法加以限制的情况其实也是常态。比如女真在灭亡北宋后,就有猛安谋克军事贵族肆意掳掠汉民为奴,金朝朝廷反而立法禁止的例子。
国王拉拢罗马贵族,还有一个更重要的原因,那就是如上节开头所说,西哥特人对于管理一个真正的国家而不是散漫的部落其实毫无经验,对于接收的罗马领土和人口,必须仰仗成熟的罗马贵族官僚自己进行管理。另外,从人口上来说,历经波折从东欧迁徙而来的蛮族在人数上也是绝对的少数。近现代的史家给出的参差不齐的估计其上限也就在十万人左右,而几个世纪以来在高卢繁衍生息的行省人口至少在其十倍以上。不依靠当地士绅纯靠武力压迫是肯定没有前途的。
西哥特王国是一个类似于辽朝和金朝的二元国家。那么在一开始,制度上作出的选择也是类似的。以辽朝为例,辽设南、北面官制,分掌契丹和汉族事务(《天龙八部》中的萧峰就是所谓南院大王)。西哥特王国也有两套班子。不过与辽朝不同,入住南高卢的哥。特人几乎是一个纯军事组织。因此少数哥特人完全接管了军务,而多数罗马人则维持原样从事生产。这就意味着相对应的,以国王为首的哥特人主管王国武职,掌握中央军和边防军。罗马士绅则继续担任他们在帝国时期的文职,负责各地以都市(civiates)为中心的地区政务。所以我们可以说,西哥特王国的文官制度完全照抄罗马帝国。而哥特人自己的武职系统,其实也和罗马大同小异,职官名称全都是罗马系统内的拉丁官名,只不过具体含义上有些许差别,带一点部落时代的痕迹。这是因为西哥特军队数十年来就在帝国的土地上征战,经常还以帝国“盟军”的方式出现,他们的编制经过改造,和一支罗马正规军也已经差不了多少了。
蛮族征服高级文明后反而极易被被征服民族同化这个现象对于中国历史爱好者来说已经是一个常识了。而西哥特立国之初,就已经是一个文面彻底罗马化,武面一半罗马化的国家了。可以说太宗阿道夫的构想正在迅速的实现。不过,任何一个民族都不会甘心于就这么简单的消失在历史的长河中。作为西哥特人的领袖,提奥多里克还将面对奄奄一息的罗马帝国重掌高卢的挑战,就这样自认为罗马人的一员,也不符合国家维持独立的根本目标。因此,他必须采取措施维持哥特人的自我认同度。首先,他禁止西哥特人和罗马人之间通婚,试图维持“种族纯洁”。其次,他继续坚持西哥特人的“阿里安派”(Arians)基督教信仰,与罗马人的正统派(Catholics),亦即后来的“天主教”对抗。这两招中的前者实际操作上很难长久维持(参见满汉禁婚的慢慢废弛),而后者则是接下来一百多年中西哥特王国所将面对的一个艰巨的历史难题。
所谓“阿里安派”,是公元四世纪时在罗马帝国产生的一个基督教派。他得名于主张该派教义的一名僧侣阿里乌斯(Arius)的名字。他和正统派在教义上的主要分歧在于该派否认所谓“圣父、圣子、圣灵”三位一体的概念,主张“圣父”耶和华高于“圣子”耶稣。该派在罗马帝国境内达到高潮的时候,正是君士坦丁大帝(Constantine the Great)开始推动基督教为罗马国教的时候。公元325年,在小亚细亚的尼西亚(Nicea)召开了由帝国各地基督教主教参加的所谓基督教“大公会议”(Ecumenical Council),会上该教派被定为“异端”。尽管如此,继承君士坦丁的数代罗马皇帝,包括阿德里安堡之战阵亡的瓦伦斯都是该派的信奉者。直到信奉正统的提奥多西一世即位后,该派在帝国境内才渐渐式微。但是墙里开花墙外香。乌尔菲拉向尚住在乌克兰大草原上的哥特人传播基督教义的时候(见第二节),正是阿里安派昌盛之时,乌尔菲拉本人也是阿里安派信徒。结果造成这个在帝国境内逐渐消失的“异端”教派,却在哥特人中扎下根。哥特人是比较早信奉基督教的蛮族,其它蛮族在后来信教的过程中多受哥特人影响,也大多皈依了阿里安派。
那么到了西哥特立国之际,那些久远的神学教义上的分歧其实已经意义不大了。阿里安派对于提奥多里克来说更像是一个标签,一个和哥特人身份结合在一起的传统,可以方便的拿来和正在侵蚀哥特人自我认同感的罗马天主教作区分。这个政策将在后来很长时间内被历代西哥特国王采用,并且效果一直颇佳,勉力维持着西哥特民族所剩无几的独特性。
现在,让我们来看看提奥多里克一世的军事和外交政策。
提奥多里克一世与罗马的战争
公元421年,迎娶了普拉茜迪娅公主并被封为共治皇帝的君士坦提乌斯春风得意了没有多久就染病而死。权力真空引发权力斗争。拉文纳的废物点心霍诺留斯皇帝有断袖之癖,没有子嗣。皇室唯一有足够继承合法性的下一代成员是君士坦提乌斯和普拉茜迪娅公主的幼子瓦伦提尼安。历经波折、两度丧夫的普拉茜迪娅公主憧憬着以皇太后身份垂帘听政的美好未来,开始广结党羽。她在做太宗阿道夫王后时期,就凭着其身份和魅力赢得了一批哥特追随者,成为其亲兵。世宗瓦里亚将她送还罗马时,这批哥特亲兵也随其回归。他们成为了她密谋的主要支持者。这引起了霍诺留斯的不安。他任命了新一届帝国大将军(Magister Militum,西部帝国最高军事统帅,前两任分别为斯提里科和君士坦提乌斯)卡斯蒂努斯(Castinus)与其妹妹一党对抗。422年,正值汪达尔人刚刚被苏维汇人击败,撤出加利西亚进入贝蒂卡之际。为了保住帝国好不容易赢回的对伊比利亚的控制,也同时为了树立自己的威信,卡斯蒂努斯率军出击,企图趁汪达尔人立足未稳之机一举灭之。按照帝国与世宗瓦里亚签订的盟约,卡斯蒂努斯要求提奥多里克一起出兵。此时西哥特人在阿奎丹安顿下来才不过三年,百废待兴。因此提奥多里克对于西班牙的事务并不热心。而且他对于和西哥特颇有渊源的罗马公主心存支持之意,对她的政敌则并不待见。碍于盟约所制,提奥多里克还是出了兵,但是在与汪达尔人决战前的关键时刻,西哥特军突然撤退,导致了罗马远征军的失利。卡斯蒂努斯仓惶撤出伊比利亚,唯一的战果是俘获了十年前投靠汪达尔人的小丑,“伪帝下的伪帝”马克西穆斯,送交拉文纳处决,勉强保留了一点面子。但是刚刚回归的迦太基南西斯和贝蒂卡行省就又被汪达尔人占据。帝国在西班牙仍旧仅仅保有东北部的塔拉科南西斯一省。上一代大将军君士坦提乌斯“以夷制夷”的方略破产了。
提奥多里克背弃盟约的行为没有引来帝国任何的责难。拉文纳朝廷正忙于内斗。普拉茜迪娅公主最终暂时失败,被驱逐出西罗马帝国,和其幼子瓦伦提尼安一起前往君士坦丁堡投靠她的侄子东罗马皇帝提奥多西二世(Theodosius II)。没过多久,公元423年8月15日,帝国历史上最昏庸但也是最福星高照的皇帝霍诺留斯病死。他虽然临死前亲手赶走了自己的妹妹和外甥,但也没有办法从家族中找到任何具有说服力的继承人。在大将军卡斯蒂努斯的支持下,一名元老贵族约安尼斯(Joannes)在罗马紫袍加身。但是刚刚接纳了普拉茜迪娅母子的东罗马朝廷却拒绝承认约安尼斯帝位的合法性,并派遣一支大军护送母子回意大利争夺帝位。最后一次东西帝国之间的内战爆发。最终东罗马军队获胜。425年瓦伦提尼安即位称瓦伦提尼安三世。普拉茜迪娅公主终于实现梦想成为了皇太后。
西班牙远征的失败早就令提奥多里克对帝国感到轻视,而在这个蛮族入侵千疮百孔的形势下,东西帝国竟还有心情自相残杀。在一旁窥伺已久的提奥多里克当然不会放过这样的好机会。425年,他公开和帝国翻脸,率军向高卢东南部进发,目标是当年太宗阿道夫和罗马公主成亲之所,也是当时帝国在高卢统治的中心城市阿尔勒。他的军队包围了城池,眼看就要得手之时,却被一名年轻的罗马将军率领的援军击退。这名将军就是有着“最后的罗马人”之称的埃提乌斯(Aetius)。他将是提奥多里克一生的对手。
提奥多里克在阿尔勒的受挫说明了新生的西哥特王国力量的不足。尽管如此,他还是像牛皮糖一样几乎每年都派军队袭扰东南高卢。这可能是因为不断的战争才是维系武人出身的西哥特贵族们对国王忠诚的最佳方式。而埃提乌斯也不厌其烦的一次次将他们击退,公元430年的一次战斗,他还将西哥特军队的统帅生擒。三年后,舔好伤口的提奥多里克又看到了机会。声望如火箭般窜升的埃提乌斯和摄政太后普拉茜迪娅之间长久以来的矛盾达到极限。西罗马帝国内战爆发。普拉茜迪娅想起了自己和西哥特人的渊源,于是写信向提奥多里克求援。史料并没有记载西哥特人是否真的应邀出击,但是最终后党败给了埃提乌斯,普拉茜迪娅不得不向埃提乌斯妥协,委以朝政,自己渐渐淡出政坛。西罗马帝国在埃提乌斯的领导下进入了最后一段回光返照式的强势时期。帝国的军队四处出击打击各路日耳曼人。436年,埃提乌斯在和他关系亲密的匈人的帮助下出兵进攻莱茵河中游的勃艮第王国。提奥多里克忖度着可以趁此机会避开自己的老冤家,于是又一次向东南高卢进发。结果没想到在纳尔邦城(Narbonne)下,埃提乌斯的副将李托留斯(Litorius)率偏师来援,又将西哥特人打了个措手不及。这一次的失败非常惨重,直接导致了攻守的逆转。李托留斯在接下来的三年中步步紧逼,西哥特人节节败退,一直退到了首都图卢兹,闭城自守。西哥特王国面临立国以来的第一次大危机,绝望中的提奥多里克甚至哀求天主教会出面向李托留斯求和,但没想到李托留斯碰巧是当时罗马已经为数非常稀少的非基督徒将军,信仰传统罗马众神,因此求和失败。孤注一掷的提奥多里克出城作困兽之斗,结果西哥特哀兵出人意料的将李托留斯俘虏,解了图卢兹之围。
425至439年十五年的敌对关系最终令西哥特和罗马都感到疲惫不堪。图卢兹之战结束后,一名叫做阿维图斯(Avitus)的高卢元老贵族受命担任高卢路总督(Praetorian prefect of Gaul)。他亲自出使图卢兹与提奥多里克议和。两方一拍即合,西哥特人再次变回罗马的“盟友”。